第24章 奶油
——06:03 am——
「from 坂口:安德烈·纪德确定死亡, mimic半数党羽被异能特务科拘捕。」
「from 坂口: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武侦抓获了在附近徘徊的mimic成员。」
「from 坂口:港黑基本无人员伤亡。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是干部太宰。」
……
——07:00 am——
「from 坂口:据我所知,继国先生是羽二重的养父兼监护人。」
「from 坂口:恕我冒昧, 令尊是如何做到潜入mimic、杀了纪德、并全身而退的?」
作为port mafia在任期内业绩部门第一的情报员, 作为异能特务科深受长官信任、年纪轻轻便居高位的优秀公务员,坂口安吾的形象一直是沉稳、冷静、可靠、有礼的卷王。
哪怕自知出言冒昧,哪怕犹豫了快一个小时, 他还是向我问出了这句话:
你爸何方神圣?以及最重要的, 你爸是怎么实现无伤潜入、轻取贼首的?
怎么说呢……
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也很无赖。
我抬头看向挎刀缓步走来的男人:因为他是继国缘一。
王权者们一致认为无解的、天生适合拿剑的继国缘一。
无敌的男人穿着一身古朴的剑道袴,在我身边站定, 挺拔漠然的模样像极了大师精心雕琢、自带沉静杀气的剑道塑像——然后‘塑像’从袖口掏出了一袋奶油面包。
缘一神色平静, 语气诚恳:“鹤音,这个很好吃,你要吃吗?”
“你只有在嫌麻烦敷衍我和做错事讨好我时, 才会问我要不要吃东西。”我自下而上地觑他,“顺带一提,这个牌子的奶油面包应该是幼稚园专供, 你怎么买到的?”
“龙之介买来的。”缘一熟练地卖队友, “他喜欢红豆味,我喜欢奶油味。”
我:“……”麻了,什么幼稚鬼扎堆事件。
“你要吃吗?”缘一面露不舍,还是把面包塞进我怀里,“你吃吧。”
我看着隐藏在老父亲面无表情下,那万般不舍、又强作忍耐的模样——当然, 需要一点辨认微表情的经验——半晌, 心软认输地叹了口气, 撕开面包袋。
甜软的奶油面包分成两半,父女两人握着各自的半边,并肩站在栏杆旁。
甜度适中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我闲聊般提问:“安德烈·纪德是你杀的吗?”
“白头发的外国人?”缘一稍作思索,“是我杀的,废了些力气。”
废了些力气?相当高的评价啊。我:“你不是很久没杀人了吗?”
“你还记得竹野内小姐吗?”缘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偏头垂眼看我,“以前在我们隔壁开花店,会烤很好吃的牛肉馅饼,丈夫是个爽朗健谈、不懂日语的法国人。”
我点头:“记得。我初中毕业时,她送了我一束很美的向日葵。”
竹野内小姐是一位性格温柔的日本女性,很关照我们父女两个家务白痴。她的丈夫虽常年在外工作,夫妻两人聚少离多,感情却一直很好、相处时格外甜蜜。
不幸的是,我高二时,竹野内小姐的丈夫意外去世,她因此深受打击、日渐憔悴;缠绵病榻了一段时日,最终没挨住心理和身体的折磨,在我考上大学那年郁郁而终。
她年轻时就与家人断绝关系,葬礼和吊唁都是缘一和我代为筹办的。
“竹野内小姐的丈夫并非意外死亡,”缘一语气平静,“而是死于异能者的恶意斗争。”
“mimic杀了她丈夫珍视的同伴。安德烈·纪德杀了她丈夫本人。”
缘一实在不是讲故事的好人选。他的语气总是没有起伏,神情也乏乏,连叙述的方式都接近于摆烂老社畜的工作汇报,而非讲述一个悲伤女人的故事。
竹野内小姐那位开朗健谈的外国丈夫,其实是一位拥有强大异能的欧洲黑手党人。为了激他出手,也为了争夺在当地的话语权,mimic袭击了他所在的分部。
那天应该是黄昏,他独自从机场开车回来,还带着妻子做好的牛肉馅饼,高高兴兴打开大门时,面对的却是满地同伴的尸体,和再也无法从生命中擦去的血色。
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一刻也无法冷静,义无反顾冲向仇敌的巢穴。
……
在尘埃落定的今日,我们尚且能用旁观者的角度谴责他的冲动、他的冒进,不仅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性命,还让深爱的妻子余生以悲痛度日。
但对当时的他而言,那份淹没般的悲痛,已足够杀死一个孤身的黑手党人。
……
父女两人沉默许久,不约而同啃了一口奶油面包。
“安德烈·纪德的能力很特殊。”缘一停顿片刻,语气困惑,“他似乎能预判我下一秒的行动——无论我故意做多少个假动作,他都能准确地进行躲避。”
我心头猛地一跳。
“他很强,但是,我更强。”缘一低头又啃一口,“所以,我杀了他。我去找他时,他独自一人站在废墟中,好像在等什么人……不过他看到我时,表现得很惊讶。”
“是竹野内小姐临终前,请求你帮丈夫复仇吗?”我忍不住问道。
“竹野内小姐那时病得很重,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缘一理所当然道,“那边的新负责人想资助一笔钱给她治病,辗转联系到宗像,我才得知实情。”
怎么感觉,宗像叔叔已经是你经纪人的形状了?
我一时无言:“……那你是怎么找到横滨来的?”
“买凶杀人的老板联系宗像,他转述给我的。”继国·大明星·缘一理直气壮。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宗像叔叔。
我哭笑不得:明明是官方挂职的公务员,却被迫当黑手党买凶的中间人;明明是潇洒自由的单身汉,却无奈要照顾一个三十多岁、社交能力为零的‘好大儿’。
真·我和我的怨种朋友。
顺着老父亲的描述捋下来,估计是太宰再调查过程中偶然发现这段血仇,又通过某种渠道得知,身为青王的宗像礼司正在(代为)收集纪德的消息。
狡猾的少年黑手党估计本意是想通过王权者借刀杀人,没想到钓上来的、真正的苦主,是一只宗师级的剑道天才,还是港黑知名二五仔的养父。
可真是巧合家长给巧合开门,巧到家了。
“鹤音认识那位买凶杀人的少年吗?”缘一迟钝地想到,“我看到你们在聊天。”
啊这。我支支吾吾:“我们为同一个组织服务……准确地说,他是我的上司。”
老父亲表示理解:“原来如此,真是一位慷慨的上司。”
确实慷慨。不如说,慷慨过头了。
太宰那家伙买凶酬金的额度之高,叫我很想发短信让财务部好好查查他——看到底是收受他人贿赂了,还是挪用公司款项了。我苦笑着想道。
不过,比起它,眼下另一件事更为重要。我斟酌片刻,稍显窘迫地压低声音:“父亲,你应该知道,我在谈……咳咳,办公室恋爱吧?”
“我知道。”缘一立刻生疏地露出名为‘开明の父亲’的标准表情,一看就是被他的怨种朋友悉心指导过,“你已经长大啦,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
“就是,其实……”我有些迟疑。
如果没有发生少年黑
手党买凶事件,我还能比较平和地陈述自己恋爱的事情;但如今事件已经发生,缘一提着刀和我的年下男友钱货两讫,才过了堪堪两个小时……
目前的状况,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我恋爱的对象,”我硬着头皮继续道,“就是那位,慷慨的上司。”
开明の父亲表情凝固了。
开明の父亲低下头,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不记名银行卡——估计是太宰付给他的买凶酬金——表情逐渐扭曲成人类无法理解的模样。
我:“别、别别掰!想想钱!它又没错!
“继国缘一先生!你冷静一点!想想钱!”
……
直到在道场门口下车,老父亲还保持着灵魂出窍般的放空状态。
“继国怎么了?”青之王先生今天穿了一身帅气的常服,边熟练滑进停车位,边和颜悦色地侧头跟我开玩笑,“难道对方没按照约定给钱吗?”
我:“倒是没有啦……”
太宰尽管性格上稍显轻浮,但交易上还是颇为可靠的。
“为了庆祝鹤音回家,我托淡岛定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的外送。”宗像叔叔伸手帮我打开车门,斯文地笑了笑,“马上能送到——我有工作就先走了,之后还会来拜访的。”
把游离状态的老父亲拖下车,我弯腰扶着车窗向他道别:“宗像叔叔,路上小心。”
俊美的王权者含笑揉乱我的额发,语气亲昵又温和:“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找我,想要什么东西,单纯想聊天也没问题。”
我乖巧点头,目送他离开。
宗像叔叔和老父亲缘一对我的抚养和教育,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后者因为自己都过得稀里糊涂,秉持着能活就行、随便长长的放养原则;
前者却总是展现出有些过头的宠溺和纵容,基本上要啥给啥,说啥是啥。
年少无知时,我提出想看一眼传说中仅七位王权者拥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秩序’和‘制御’为象征的青之王思考片刻,提起刀就准备去找隔壁赤之王干一架。
……当然,我及时地清醒过来、并阻止了这场斗殴。
在这种溺爱强度下,我没被宠坏,一方面是本性还算良善,另一方面纯属老天开眼。
偶尔我也会怀疑,莫非宗像叔叔才是我的亲生父亲?然而掰着手指算了算岁数,理智就回笼了:少年父亲还勉强能接受,儿、儿童父亲……
不行啊,太刑了。
“鹤音。”吃饭时,老父亲出走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回家路。
我:“嗯嗯嗯,先吃饭,你不是喜欢吃煎鱼吗?”
“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缘一语气艰涩,‘开明の父亲’的表情也挂得格外勉强,“但是你现在,年纪还小,应该认识更多的人。比如……”
“比如?”我郑重其事地放下筷子,洗耳恭听——我倒要看看,一个擅长在社交中造成他人恐慌的男人,能给出什么人情交往的金玉良言。
“比如——”缘一苦恼许久,灵机一动,“比如,宗像?他人就很好——”
我:“……”
我:“你还是吃饭吧。”
我:“快,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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