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话着实是说得有些暧昧了。
但洛玠那双狭长凤眸却于明亮天光中缓缓眯起,笑意深处掩着几分审视,不偏不倚地落在谢行舟身上。
谢行舟神色温柔,微仰着头向上望去,他是真正的世家公子,温雅敛和,即便说起这种事,面色也依旧宁静从容。
太子殿下轻笑一声,“行舟,你总是这样。”
他面上笑意盈盈,眼眸弯起,玉白手腕往下一垂端起茶盏,似乎要亲自予他赏下这一恩典,然而下一瞬——
“砰!”
瓷片碎裂飞溅,连同半盏温茶,尽数泼在了谢行舟身上。
素锦衣摆晕开一片湿痕。
谢行舟却顾不得衣裳,视线垂下起身一揖,“殿下——”
“可惜,”洛玠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漫不经心地道,“看来行舟这盏茶是喝不成了,不过孤倒是可以赏你一套新衣。”
谢行舟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应道,“是,谢殿下。”
洛玠瞧了他一会,才转过头,微冷的目光落在晏不归身上,泛着一丝凉意,“到门口跪着反省,没有孤的旨意,不许起来。”
晏不归咬了咬牙,似乎有几分不满,但却完全不是方才那仿佛要鱼死网破的强硬了,这么一个插曲也让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先前驳了洛玠的话,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在谢行舟面前,他倒没有生出半点悔意,挺直了脊背一声不吭地往外头走。
谢行舟轻轻皱了下眉,浅淡目光落在他孤傲的背影上。
“这会儿你倒是不劝了?”洛玠似笑非笑。
谢行舟收回目光,垂下眼眸,他知晓自己方才的解围惹恼了太子,又是躬身一礼,“殿下息怒,是臣多言了。”
“你对他倒是很体贴,三番两次……”洛玠轻嗤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袖间被打湿的云纹上,站起身,“罢了,随我去后殿。”
“是,”谢行舟柔声应了,随他往里走了几步,忖度片刻还是解释道,“但臣不是体贴他,殿下,无论晏公子是否有归国那一日,这事总归对您不利,臣不愿见您日后为此烦忧。”
“孤知道,”洛玠头也没回,轻描淡写地说,“若非如此,你以为孤是什么好脾性的人,还能容得下你?”
谢行舟微微一怔,静静注视他几瞬,而后启唇笑了,“谢谢殿下。”
洛玠哼笑一声,随手从柜子里抽出件天青色外袍扔给了他。
谢行舟正要谢恩,洛玠却朝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只许穿这个。”
真正熟悉太子殿下的人,是知道他其实极爱玩闹的。
当然,这倒不是说太子殿下有什么不良嗜好,而是洛玠年岁轻,又素来体弱,平日里处理政事虽周全,但私下被母后父皇娇养着,还是很有些小孩子心性在身上的。
比方说,他喜欢看谢行舟失态。
世家公子是自幼便被繁琐规矩束缚教导出来的,端方持重,不急不缓,无论遇上天大的事儿,面上也依然从容不迫。
但洛玠偏偏喜欢逼他。
就如左相谢老大人弹劾他骄奢淫逸后的次日,他故意召了谢行舟侍寝一般,洛玠是最会戳人痛处同人对着干的了。
而这放在谢行舟身上,便是许多的恶趣味。
或许也没有哪个世家门阀会想到让子弟钻研此道,故而谢家公子在这一道上也着实是有所欠缺的,洛玠的花样千奇百怪,谢行舟也算是头一回遇到了不擅长之事,节节败退甚至毫无招架之力。
强忍着在旁人面前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洛玠眼前却又是不一样的风光,几番往来,倒是消了太子殿下心头的那点不悦。
白玉般的脸颊浸了汗,触手生温,洛玠替他撩起了垂落的发丝,轻笑道,“谢卿,可知错了吗?”
谢行舟勉力平复呼吸,声音却还是带着点颤哑,“臣知错。”
“那我便饶了谢卿这一次,”洛玠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笑吟吟地俯下身,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若敢再犯,谢卿的嘴,总有一张要保不住。”
谢行舟喉结滚动了几下,闭眼道,“……是,臣知道了。”
待二人回到正殿,已然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洛玠倚在软榻上,十一站立在旁为他揉按着额角,见谢行舟缓缓走出也依旧目不斜视,动作没有半刻停歇。
倒是洛玠瞧见谢行舟沐浴后还是那身天青色衣袍,眼尾往上一挑,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行舟见他笑得促狭,便大抵知道了缘由,无奈解释道,“您没有给臣旁的衣裳,而且只有这件,不算逾制。”
洛玠笑得愈发开怀。
他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是玩过之后忘了,不过将错就错也挺有意思,难得能看见谢行舟穿的衣裳不是平整到一丝不苟。
他按了按唇角,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不过收效甚微,洛玠也干脆懒得装了,他靠在十一身上笑了许久,才注意到谢行舟一直站着,“不用这么守规矩,坐。”
谢行舟谢恩之后才落了座,他眼睫往上抬了一下,渐渐正色道,“殿下,臣今日是来交差的。”
说到这事,洛玠也稍微坐直了些,他抬手挥退了十一,淡淡开口,“近日天寒,似乎有几个宫人暴毙。”
谢行舟轻轻颔首,“但不止如此。”
洛玠以手支颐,仿佛并不意外,谢行舟眸里平添几分笑意,“不如您猜一猜?”
“嗯?”洛玠拉长了声调,笑了一笑反将一军,“那我若是猜对了,行舟方才吃下去的,得翻个倍带回家,明日午后给我看。”
谢行舟没想到他又开始琢磨这些,抿了下唇,“……可殿下若是猜错了呢?”
洛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为难,但转瞬又恶劣地笑起来凑到他耳边,“那就许行舟一个求饶的机会,如何?”
谢行舟耳根染上浅绯,心绪乱了几刹,终归还是无奈敛眸,“臣若是说不,殿下难不成还会同意?”
“当然不会。”洛玠笑了起来,让人自书案上取了张纸,提笔写下一个字后,推到了谢行舟眼前——
右。
谢行舟看罢,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拱手道,“殿下英明睿智,从不打无胜算的赌。”
洛玠自得一笑,“谢卿,愿赌服输。”
“是,”谢行舟眼睫微垂,倒也不为自己辩解,他取出一份名单递给洛玠,“这是此次涉及之人。”
洛玠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而后抬眸,“谢家的诚意,孤收到了。”
“此番是臣草率行事,多谢殿下海涵。”谢行舟说着还要告罪,洛玠却按住了他。
“孤知道你的性子,那一番劝谏也的确是真心为了孤着想,”洛玠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但下不为例。”
谢行舟温声称是,眸光愈发柔和。
他知道,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
太子会料理右相党羽,无需他再插手,而皇帝并不会知晓。
待得谢行舟离开时,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日落西山,漫天云霞染了殷红,光落在皑皑白雪上,煞是好看。
但晏不归可没有心思欣赏这般景色。
他自午后跪到如今,膝盖僵冷麻木,下半身仿佛失去了知觉般,冻得如冰一样。
这让他不禁有几分懊悔。
若是不顶撞洛玠,按这些时日来看,他是对他宽和了些的,仿佛对掌中之物放下了戒备。
可谢行舟……晏不归握紧拳。
伺候洛玠也就算了,他决计不会给谢行舟倒茶。
晏不归眸光愈发森冷,思绪却彻底冷静下来,觉得如今顺势而为也是个极好的时机。
他正思量着,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晏不归敛神,余光瞥见一角衣摆,心中了然正要抬头,便听到了洛玠自上首传来的声音,“反省出什么结果了么?”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走到了廊下,凤眸低垂着望向他,语气轻飘飘的,难辨喜怒。
晏不归垂下眼,虽是跪着,腰背却笔直,如一柄□□,仿佛先前那些顺从都是迷惑人的假象,依然是峭壁上宁折不弯的劲松。
洛玠轻笑一声,露出些许兴味,“孤就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他似笑非笑的话说得晏不归心头一悸,克制住呼吸不去看他的神色,依旧一声不吭。
洛玠却俯身掐住他的下颚,逼得人不得不仰起头。
对视一瞬,晏不归挣开他的钳制,强行别开了脸。
洛玠倒是难得没对他的反抗着恼,又笑了笑,仿佛方才的意味深长只是随口一说。他抬起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把玩了片刻,轻叹一声,“既然不愿意侍奉孤,这样单纯摆着也可惜了,不如给你上点颜色。”
晏不归绷紧下颚,还未明白他的意图身体便下意识感觉到了痛楚作出防御的姿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做什么?”
“唔……”洛玠似乎是想了想,苍白无辜的眉眼笑得弯弯,展现出一种惊人的艳色,他逼近些许,轻轻地说,“小八,你听说过拶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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