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撕心裂肺

看着身旁人们近乎绝望的眼睛。

听着那悲泣的声音。

两股追兵越来越近。

罗杰咬牙跳下地面，就在他拼命调动魔力，试图亡命一搏的时候，忽然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马蹄声，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方向，是……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只见一匹白色骏马，从漫天落叶中飞奔而来。

马背上，一名英俊优雅的年轻骑士，身着亮银色的魔甲，手持一杆通体雪白的骑枪。一头飘逸的棕色长发，随风摆动，背上红色大氅，宛如飘动的火焰。

“龙马！帝国圣教军中的圣殿骑士”一位骑士惊呼道。

白马很高，远比普通战马高出半个身子，四蹄修长，蹄大如碗。

顷刻之间，白马就已经从众人面前驰过。自始自终，骑士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他就像独自策马于幽静的山林，飘然而来，飘然而过。

东方有经云，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当骑士从视野中一掠而过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眩神迷，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了。幻灭的景象，不断地只重复着白马翻飞的四蹄，飘动的鬃毛和骑士优雅的姿容。

纵马和奔来的威尔斯错身而过，白马红衣，如同逆流而上的轻舟。

当眼前呼啸奔腾的兽人骑兵汹涌而来的时候，年轻骑士，带着无边落叶中的萧瑟之意，向前方眼睛骇然睁大的兽人千夫长刺了一枪。人们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一枪的神秘与灵动。

他们只听见年轻骑士淡淡的说。

死吧。

一团白色的魔力涌出，如同雪精灵一般，化作一道流光，从骑枪上激射出去。

一片恰好落在刺出的骑枪前的鲜红枫叶，还没触碰到骑枪，就已经凝结成冰晶。随即，如同传染一般，两片，十片，千片……

无数纷飞的落叶，在风中同时化作冰晶。

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兽人骑士，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噗噗噗！

跟在他们身后的兽人骑士，也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大铁锤迎面擂上了胸口，猛地喷出鲜血来。

数十匹霜狼，在那骑枪激荡的狂风中悲嘶着一头栽倒。落马的兽人骑士，一棵棵大树，密密麻麻的草丛，如同被成千上万无形的刀子切过一般，身体上骤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割痕。

鲜血在空中挥洒如雨，草屑木屑随着激荡的狂风四处飞射碰撞。

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当一只冰霜凝结的翠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声，穿过那化作细粉的黄绿落叶，穿过雨点般的血滴和激荡的木屑碎草，收拢翅膀，一头扎进被兽人骑士簇拥在中央的兽人千夫长时，战斗结束了。

卡洛斯睁着恐惧的眼睛，透过胸前大斧被穿透的洞看向那位白马白盔红袍的银枪骑士，眼睛中的光芒消失，一头栽落。

战马惊嘶，后方的兽人骑士几乎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前方的兽人步兵们，一看见卡洛斯阵亡，也怪叫着四散掉头就跑。

寂静的山林，在风中沙沙作响。

阳光下，白马骑士拨马回头，缓步而行，清脆的马蹄声，宛若天国晨钟。

兽人，被白马骑士一个人赶跑了？

踟蹰着一步一停走出藏身密林的人们，彼此看着对方，再左看看右看看，都难掩心头的震惊和喜悦。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之快。

当更多的人走出树林的时候，大家忽然跳起来，欢呼雀跃，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骑士们已经在队伍前停了下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已经快陷入昏迷的威尔斯从马背上扶下来。罗杰毫不迟疑地为威尔斯施放了一个小治愈术。

大家只看见威尔斯身体痛苦地一振，扭曲几下，反倒睁开了眼睛，精神看起来比刚才要好得多，流血的伤口也止住了血。

马蹄声渐近。人们钦佩敬畏的目光中，那年轻骑士策马行至众人面前，一干皇家士官们微微一欠身，平和地道：“我是隶属帝国圣教军的圣殿骑士团团长亚历克斯，请问，谁是罗杰？”

欢呼声停了下来，突然听到这位年轻骑士问罗杰的名字，所有的军人和平民们，都有些神色不定。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更多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

一个圣殿骑士，两个圣殿骑士，后面还是圣殿骑士。

片刻之后，一位位铠甲和马饰上绣有圣殿骑士团纹章的骑士，就穿过密林横生的树枝，出现在眼前。

罗杰从威尔斯身旁站起身来，注视着年轻骑士亚历克斯的面容，一颗心冰凉。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眼前的亚历克斯，看起来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年轻得过分。可是，给罗杰的感觉，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巍峨大山。只静静地骑马停在那里，便让人产生不了任何与之相抗的念头。

回想着亚历克斯策马冲向兽人骑阵刺出的那一枪，罗杰只觉得嘴里异常的苦涩。

“我就是罗杰。”

静静的人群中，罗杰昂起头。

衣着破烂的他和鲜衣怒马的高贵骑士，同样年轻，却属于不同的世界。就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尊贵和卑微，如此分明。

可是，在亚历克斯高大神骏的龙马，珍贵漂亮的魔甲和冰冷的骑枪前，罗杰还是挺起了胸膛。

“真可惜。”亚历克斯的目光投在了罗杰脸上。

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从容优雅，不带一丝烟火气，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看向罗杰的目光和看着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没有轻蔑，也没有惊奇，连一丁点波动都没有。

似乎罗杰是低头也好，挺胸也罢，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你拥有了你不该拥有的东西，我是来处死你的。”亚历克斯平静地说着，那双眼睛，如同在白云之上俯视大地。

罗杰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主宰一切的人。

亚历克斯身上魔力汹涌，一抹白色流光游动到了他的手指尖，淡淡地将手指向罗杰弹去。

噗！

白光没入胸口――洛莉的胸口。

这个收养了罗杰的灰精灵在最后关头，猛地撞开了罗杰。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罗杰目眦欲裂。他只看见一朵血花从洛莉的胸口绽放开来，鲜红得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张开嘴，大声叫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拼命地呼吸着，却无法知道自己剧烈疼痛的心脏还能不能跳动。

姑妈，为什么！明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救我！

洛莉那温热的身躯，重重砸落在罗杰的臂弯中，砸得他猛地跪倒在地。身旁许许多多的人，都已经发疯般地冲了过来。

罗杰的眼眶裂开，隐见血丝，他拼命地给洛莉施放治愈术。拼命放，拼命放，用光了身体中的每一丝魔力。

可是没用，那一道白光，已经完全湮灭了洛莉所有的生机！

“罗杰，我们说好的……”洛莉喷出一口血，虚弱的声音在罗杰耳边响起。

罗杰拼命点着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往下流。

“活下去。”洛莉痛苦地看着罗杰，努力挤出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笑容，随后一股冰霜从胸口开始将洛莉凝结成了冰块。

笑容，凝固在那微微愁眉的漂亮脸上，金色的头发梳成的辫子垂挂落在地上，两个大红色的蝴蝶结也已经沾满了尘土，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袭击了罗杰的心。

“别死，姑妈。”顾不得手中的寒冷罗杰紧紧抱着洛莉，就像当年洛莉抱着他一样。

脑海中，又浮现了白马小镇，浮现了这十八年来洛莉和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

“巴普洛夫神甫，请救救这个孩子”那是洛莉抱着他，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温暖。

“孩子，来喝药，喝了药就能修炼了”洛莉温和的笑着，嘴里却有点低声下气。

“谁敢欺负罗杰，我就去告诉你们家长”洛莉将罗杰护在身后，威胁的看着欺负他的孩子们。

“这个月只赚到20铜纳尔，还不够花的，罗杰的医药费怎么办。”洛莉坐在书桌旁，记着账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却把最好的给了罗杰。

“罗杰，今天是你的生日，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端着美食的洛莉笑眯眯的看着他。

所有的景象，最后都凝结在一个画面。

烛光下，罗杰被洛莉抱在怀里：“你身世肯定不简单，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剧烈的悲恸，就像潮水一般淹没了罗杰。

看着洛莉那满是泥土和血迹，和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脸，他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姑妈，不要死！”罗杰哽咽着，一声声地叫着，忽然间发疯般嚎啕大哭：“活过来啊，姑妈，我求你了。你活过来啊。你说好你要看我长大，看我娶妻生子的……”

罗杰狂叫着，叫到嗓子嘶哑变声，叫到薇薇安从他身前环抱过来。

“对不起，我没拉住洛莉姑妈。”薇薇安也哽咽道。

“杀了他。”亚历克斯策马转身，永恒不变的脸上，终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想到自己要杀的人居然被别人撞开了，而他的骄傲和身份，自然不会再一次出手。

几名圣殿骑士拔出长剑，向人群闯来。

“跑啊，罗杰！”杰瑞也哭叫着。

“走！”站在罗杰身旁的葛文，一把把已经疯了要冲上去的罗杰拽了回来丢出去，同时自己挺枪，迎着圣殿骑士而去。

“魅惑！”薇薇安放弃了伪装露出真容，全力干扰着突进过来的骑士，一边拉着罗杰就跑。

可是，能往哪里跑？

只转瞬之间，薇薇安和罗杰就已经被蜂拥而上的圣殿骑士到了悬崖死路。

“圣光在上，没想到神谕说的是真的，这里不仅有神器碎片，竟然还有一个黑暗精灵！”本不打算出手的亚力克斯露出惊异。

“怎么办？”黑暗精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失措。

“跳！”清醒过来的罗杰死死咬着牙，毫不犹豫地纵身就往波涛翻滚的悬崖下跳去。

“若我不死，终有一天我会灭尽你们新教！”

罗杰怒睁着眼睛，向下落去，视野中最后出现的，是纵身跃下的薇薇安和接过洛莉尸体泪眼汪汪的杰瑞，以及亚力克斯投掷出的那一杆通体雪白的长枪。

轰，水花四溅。

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