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父亲的消息
求学之路漫漫,墨语倒是沾了公输家的光。
一路有青鸾、黑土为伴,且无车马之喧闹。
机关鸟背上,墨语俯视着都城,将一切尽收眼底。
华贵庄重的马车,略逊一筹的牛车前方,是五匹悍马做劳力的战车。
满目琳琅的美玉,薄如纱雾的绸帐内,不用想也知晓此人身份的不凡。
旁余的瘦马老牛以及简装车辆,像是拱卫着他们的将军,随之征战沙场。
但任凭那战车装点的多么华贵,在公输机关术面前仍然是不够看的。
这是属于公输家族匠师智慧的结晶,沾染了他们无数的岁月和汗水,一代匠师,总是能被国君委以重任。
墨语知晓那马车内的公子是谁,好像,能在郢都如此疾驰的车马也只有那位私子芈悍了。
他对芈悍除却三分同情外,还是有两分好感的。
这位私子不仅家世显赫,还克己复礼,丝毫没有上位者的纨绔,给周边士族公子都留了一个好的印象。
收回思绪,墨语又看了看郢都城,神情有些恍惚,他思念那去往远方的父亲了。
郢都城再怎么繁华热闹,终不似他那舒适小家。
公输家在怎么鼎盛,也不及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舒心愉悦。
“公子,你快看那!”
墨语愣神之际,自家小仆出言询问,脸上尽显好奇之色。
墨语闻声望去,只见城郭外围,有两名男子厮杀。
墨语让黑土驾驭着青鸾靠近些,对于热闹来说,向来是墨语无法抵御的。
城郭外,矮林中。
两道持剑身影重合,数招不胜,继而分开。
满天黄叶坠地,林间汹涌着杀气。
一人一如当初,着一身褐裘,唯一不同的是,右手执了三尺青锋,多了些肃杀之意。
而另一人,双手执短匕,喘着粗气,有些吃力的应付眼前之人。
白日之下,一袭黑衣,想必不是何好人。
上方的墨语,在心中默默评价着黑衣人,虽然他看那另一人也不是啥好人。
“呵呵,墨家执首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今日,长见识了。”
黑衣之下,是一个冷冰冰的低沉女声。
而她对面,正是如今墨家三大执首,邓陵氏墨楚涵。
楚涵面庞清冷,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横剑,眸子里透露着一股随性。
自信者无敌!
他像是一个孤傲不群的剑客,执三尺青锋,斩无尽仇敌,遗世而独立。
兴许当年,正是他骨子里的随性与傲气,使他放弃与墨桑争夺矩子一位。
不然,谁能与之一战?
再者,楚涵门客、死忠众多,大多为他周游列国所救所识。
他若一声今下,离白或许凭着机关术还能挡一阵子。
换做那与腐儒无异的无印一脉,以何抵挡?
言归正传,楚涵面对对手的夸奖,唇口微起,懒声道:
“齐国培养的隐客,也该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上空的机关大鸟,俯身提剑杀去,不留一丝分寸。
本就乏力的齐国隐客,怒喝一声,抬起匕首抵挡。
两人从矮树林战到了一旁竹林间。
凌厉剑锋,所过之处,青竹应声而断,隐客边战边逃。
穿林风起,带走一片血腥之气。
墨语在机关鸟上暗自松了口气。
他为这位墨者松了口气。
虽然不识得此人,但他身上的衣服无不印证着他的身份。
这是与父亲一道的行路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墨家子弟。
楚涵有些嫌腻剑上的鲜血,扯下倒地隐客的面巾拭剑。
待剑身再现寒光,转身丢弃面巾,步行离开。
隐客死不瞑目,面巾随风而落,覆于面上。
至死时她终醒悟,这位墨家执首一直对她留手了。
风大了起来,枯黄落叶将地面遮得严实,嘲笑地上横尸野地之人。
墨语命黑土跟上那位剑客,黑土不敢不从,只是面黑的他也白了几分。
俨然是被那个杀神吓得。
起初见有人打斗,也不曾有这般血腥,可为何那褐裘者突然发力,一剑封喉?
黑土一阵恼怒,为何自己要告知公子此事,这下好了,公子还要跟上去?!
“公……公子,我们为何要跟着他?”
墨语觉得黑土废话难免多了些,不悦道:
“你如若不敢去,可以下去,我自己去便是了。”
他要去问一问这褐裘剑客,可知父亲下落。
语气间,自然有些急了。
而黑土遭到训斥,顿时噤声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公子发怒,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空旷无人的野地,楚涵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对着疾驰而来的两人说道:
“墨语小子,可敢下来一叙?”
墨语一听,眼睛睁大了起来,这位剑客居然认识自己!
他朗声回应:
“小子墨语,无意冒犯,有事请教大叔。”
墨语一脚踢开僵硬的黑土,驾驭机关鸟落地,有些嫌弃地看着已然晕死的黑土。
主要是黑土口中的白沫让墨语人都麻了,有必要这么怕么?
他自己就不怕!
墨语离开青鸾,走到楚涵面前站定,真心实意地朝着楚涵行礼,而楚涵也没避开,受了这一礼。
待墨语做完礼节,楚涵道:
“何事?”
面冷的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些。
“请问大叔,你可知晓我父亲何处去了?”墨语开门见山。
“知晓。”
“他去了何处?”
墨语继续追问,他对这位实力极强的大叔保持着极高的敬意,即使他回答的令自己不太满意。
楚涵低头看着墨语,楞怔片刻,答道:
“寻仇?为你寻仇。”
许是看出孩童对自己的不满,楚涵罕有的多说了几字。
墨语听到“寻仇”二字,也愣住了。
他想了数种父亲离开的理由,唯独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而且,为何寻仇?
那次的意外不是意外吗?
“何人害我?”
楚涵抽出剑,遥遥一指,那里是齐国的方向。
墨语沉默了,他认为父亲当初离开墨家,是对墨家的不负责,而今只不过是回去主持大局去了。
还有一件事,自他垂危后,脏东西便不知所在何处,再也没有现身。
仿若无知孩童的南柯一梦。
所有的所有,都是围绕在自己身上展开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却不曾想过,父亲是为了他的安危考虑,倒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我父可安好?”墨语低声。
“放心,一切安好,”楚涵看向墨语,柔声。
“无人伤他,我也不行。”
…………
今日,楚涵与墨语的见面并非偶然,矩子回归,三派趋于重合,昔日强盛的墨家初露锋芒。
先是由无印一脉门客、墨者游列各国,打探情报,找出刺杀墨语齐国隐客。
再以离白一脉的机关之术传递讯息,协同武力最强的楚涵一脉,将齐国隐客尽数杀绝。
今日死在郢都城外的隐客,应当是故意杀给墨语看的。
做戏得做全套才是。
离白和楚涵的秘密,让一个无辜的势力陪葬。
但结局总是好的,最起码矩子归位,墨家一统,他们又可以回到以前并肩作战的时候了。
“大叔,你能带我离开吗,我想去找父亲。”
墨语自来熟般地拉扯楚涵衣袖,这架势,仿佛在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楚涵低了低眉,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良久才吐出一个“好”字来。
然后便不动声色的抽出衣袖朝远方走去,边走边说:
“三日后,我来接你。”
在这郢都城,墨语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鸟儿,永远也不会有羽翼丰满的一天。
他要去找寻父亲,见一见这更为广阔的天地。
眼见楚涵消失,他转身骑上青鸾,挠了挠头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算了……记不起来了,父亲的消息才是最为重要的,我这就回去和娘亲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