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第二十二天
“平安京的大家族走失了一名孩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们不愿拜托阴阳寮出手,所以找到了的场家。这次的委托地点在信太森林,算是家族对你独立出任务的考核,如果能顺利完成,今后委托人就可以对你单独指名。”
须元看着七年间个子窜了一大截的少年,仿佛与他据理力争的孩子尚在昨日,但静司已经很久都没有激烈地表露过他情绪了。
家主大人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副弓箭,“这是先祖使用过的弓箭,据说是非常强悍的咒具,但近百年来都无人发掘过他的真实用途你母亲用的大弓是这副弓箭的仿品,现在我将这副真品交给你。”
须元近些年已经不太单独或亲自带队接任务了,他的健康状况有些许不乐观,据说是早年间落下的病根,何况从透子夫人去世之后他的心情也不大好。
而的场家近年来出任务的死亡率节节攀升,很难不让静司想到晴明说的关于咒灵的诅咒。
静司早有预感的场家并不知道这柄弓箭别名计都罗睺之箭,也不知道它其中封印了素盏鸣尊的灵魂。
他接过箭,应下了任务,向须久那辞行之后静司打包好行囊出发,有了被单独指名的自由就能不向家族报备出去干更多事情。
信太森林自奈良时代起就是咒灵聚集之地。
按照后世的逻辑,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咒灵越少,但是信太森林并不遵循这一守则,根据探访过森林阴阳师们所言,平常城镇中少见的自然形态咒灵此处随处可见。
现世还没有对咒灵的种类进行完全的分类,所谓“自然形态的咒灵”,可能就所属于特级假象咒灵,更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普通人以为的山精海怪。
一路上他遇上了挺多小咒灵,但是没什么威胁,静司也乐得放着不理。
委托人给了可以找到那个孩子的球形咒具,如果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咒力,这颗小球就会发光,距离越近亮度越高。
咒具一直指引着静司往森林的深处前进,越往森林深处阳光带给静司的辅助就越小,直到深入森林中央地带,遮天蔽日的枝叶已经让人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和时间感。
静司很好奇这个小朋友是怎么一路走到森林深处的,这个路迷得挺有水平。
一直发光发热的咒具突然啪地一下熄灭了,静司都不用屏息感受具体方位,因为在灭灯的同一时刻他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咒力。
往那个方位疾行百米,静司要找的小孩就被散发鬼面长角独臂的咒灵抓在手上
静司抬手抽箭弯弓,还是这种作战方式更符合他的心意,好几年没正经碰弓,刚开始上手他却没有半点生疏,流利地射出两箭让咒灵放手小孩后,静司果断抛出一张符纸,结印,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东西,他有信心比曾经的自己更加精益。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原本躁狂的咒灵一下被定住了,随着静司的手势向外扩展咒灵的躯体也逐渐膨胀,最后如同气球“碰”地爆炸。
静司及时将小孩掠走,以防一些断肢残块溅到他。
委托里说了是家族旁系的“幼子”,静司直接默认是七八岁的孩子,但搂在怀里才发现他同自己好像是差不多年纪。静司简要表露了自己的来意,想带少年离开信太森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抚了一把胸口稳定心绪“晴明,安倍晴明。”
静司知道自己认人的能力向来不好,但还是差点被这个名字呛到口水。
他们原来这么早就见过面
成年后晴明狡黠的狐狸笑容和面前少年清澈的面容逐渐重合,静司想起那个结局无奈的爱情故事,试探着问“你来找你母亲”
少年诧异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点,他是瞒着所有人离家出走的,他便扭地回答了静司“听说信太森林深处有一座稻荷神社我想去看看。”
传说中白狐葛叶就是稻荷神社的神使。
晴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信息,指路这间神社位于森林最深处,在静司的保驾护航下,他们二人结伴,果然看到了一列红色鸟居。
稻荷神是保佑农耕的神明,虽然在这片土地上神迹隐匿、咒灵猖獗,但是对神明的信仰并没有丝毫削减。
进入鸟居之后静司就没有再陪同晴明了,人家怀念母亲他也不好意思跟着。
说起来稻荷神是须佐之男与大山津见山神的孩子,而葛叶又是因稻荷神信仰诞生的咒灵,这么看来静司和晴明之间好像有隔了不知道多少辈份的姻亲关系。
静司闲逛到神社正殿的时候发现台阶上懒洋洋趴着一只小狐狸,纯粹的白色的皮毛丝绒般顺滑,任是他再眼拙也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小时候的雪姬吗
刚从正殿出来的晴明正和静司迎面碰上,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不要打扰了小狐狸的午休时光。
毫无戒备的小狐狸甚至在此时翻身打了个哈欠继续睡,憨态可鞠。
静司失笑,正要揶揄两句,抬眼就看到晴明对着小狐狸眼眸中满是柔情。
离开神社的时候静司没忍住问“你好像很喜欢那只小狐狸啊,为什么不带走她呢”
晴明沉默了,当静司以为再也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少年阴阳师低声说道“等到我能好好保护她的时候”
离开信太森林后,静司将晴明交给了安倍家的人,临走的时候,他为晴明准备了一封信。
“如果想变强的话就去找阴阳寮的贺茂忠行吧,把这封信交给他,拜他为师,雪小狐狸会一直等你的。”
“等等,”晴明大声喊住转身就要离开的静司,“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好像很熟悉我和我的母亲”
不愧是千年来的最强阴阳师啊,就算是少年形态也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没有哦,”静司没有回头,背对着晴明挥手,“我只是闲来无事卜了一卦罢了。后会有期,晴明君。”
直到静司走出很远,晴明才举手挥别,他捏紧了静司给的那封信,小声喃喃“后会有期,的场先生”
完成安倍家的委托后静司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将家族内适合的人挑了挑出任务的时候轮流带着,家主大人对此乐见其成。这些人就是后来咒灵小队的雏形。
不过静司翻遍了家族名册也没找到林,难道在这个时间点他还在分家或者本家的其他据点如果是这样他最后能做到咒灵小队的领头人位置在注重论资排辈的的场家职位升得还挺快。
静司一步步拆解分析着自己现在能为以后的优势,培养势力、交好世家、收集信息,这些事情都非一日之功。
在静司的举荐下晴明成为了阴阳头贺茂忠行的学生,从平安京传来的消息里总会带到这位新晋阴阳师又有多么多么厉害的事迹,在晴明的案头也存下了来自远隔千里之外的八原的讯息,二人以公事公办的口吻交流着家族事务和咒灵事件,可惜始终缘悭一面。
思及不知多少年后二人的“首会”,晴明异常熟稔地拉自己去喝酒的场景,静司不禁莞尔。
时间一晃到了静司十七岁,这日他刚处理完外地的咒灵任务,就有受咒术操控的乌鸦向他报信。
“父危,速归。”
静司将自己的小队留下处理后续事宜,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但赶到最后看到的却是挂上了白幡的的场家宅邸。
当时他初来此地,接任家主之位的时候正是父亲的丧期,因为当初对这个父亲没有过多情感,手头的事情又多,所以没有刻意打听须元究竟死于何事,只是在下人的议论中稍稍知道前任家主是因为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咒灵偷袭而死。
于是在外奔波的一整年,静司和他带领的咒灵祓除小队几乎包揽了所有需要家主处理的咒灵事件,为的就是有意识让须元避过这一劫难。
但是死亡仍以它不可撼动的威势如期而至。
“静司少爷”出来迎接他的是他的乳母,当年须元清洗所有许久那事件的知情人士,静司尽力保下了她。
“阿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须元大人在巡视分家的时候被咒灵袭击掏心挖肝,去世了”
巡视分家咒灵袭击什么等级的咒灵能让一家之主连发出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静司第一时间想要召集所有陪同须元巡视分家的人,在他们口中或许会有事情的真相,但命令未发出,就被长辈拦下了。
“静司,”说话的是静司的某位伯伯,“确实是意外,须元这些年”
“哼,你同他还玩什么欲言又止,”另一位叔叔开口,“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怕告诉你,须元每日每夜都在费心费力维持的那个结界,才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什么咒灵袭击,如果不是为了维持结界没机会好好恢复咒力,他怎么可能被小小的罢了反正那位前几年就已经完全吸收素盏鸣尊的力量了吧,他迟早会被降下神罚,我们也不必再费力去保他”
从长辈们口中静司才知道原来西苑的帐并不能完全隐蔽内部气息,须久那能十几年不被打扰是因为须元将须久那逸散的,可能招致咒灵攻击的属于素盏鸣尊的咒力置换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苦苦支撑的场家的族长大人,最终和自己心爱的发妻死于相同的罪恶。
“须元他是个温吞的人啊”当年贺茂忠行的话言犹在耳。
静司当时并不能理解明明行事严肃一丝不苟,对待亲生子说不见就不见的父亲,为什么会得到老友这样几乎算是负面的评价。
现在想来他又何尝不是在家族责任与血缘亲情之间徘徊与为难呢。
明明只要再狠心一点。
“我不会同意杀死须久那”静司握紧了拳头。
“哼,我就知道”那个脾气很大的叔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直系的血脉是个宝,我们旁系的族人就是屎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等一对直系血脉的双生子等了几百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没有力量的领袖会让我们的处境多困难”
“那我就去成为那个有力量的领袖”静司将弓狠狠拍在桌案上,弦鸣嗡嗡,原本怒目而视指手画脚的族人们霎时噤声,全场静默,“叔父,我今年十七有余,父死子继,您无权置喙我的决定。”
向来稳重自持的少年人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和善的伪装,赤色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喋血的错觉,他身体前倾,下颌绷紧,重新背上弓箭,一撩衣摆,转身离去,留下最后的警告。
“这些僭越之语这次我权当没听到,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