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人虫
“我说……”
肖总贼笑道:“要不,咱就别在这里扯这些闲淡了,我记得在海口人民公园,有一棵上百年树龄的花梨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玩儿一把?”
喻博呸了一声,“歇菜吧您呢!就您这耳朵,狗屎都抢不到热乎的,那棵树早特么的被一帮孙子盯上了,现在“地下市场”开价都超过30万了!”
“操!就是被那帮孙子炒的,木材比新出来的家具还贵!什么玩意儿,迟早摔死这帮鳖孙!”
肖总狠狠的喝了一口,将茶叶都嚼碎了。
众人聊得很嗨,严金水隔开点距离,插不上话,只是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白活。
现在的黄花梨已经从收藏演变成为一场投机,许多人并没有理解家具精美的工艺,只是盲目地跟风买来木头,再用防盗门关起来,沾沾自喜。
买多了,他们之间会相互攀比,都说自己的花梨最值钱。
同样的一张八仙桌,今天你说你的价值20万,明天我就说我的价值30万。
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到09年垂直落地,摔得bia几bia几的,很多人血本无归。
常闲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一边关注着外头的情况,居然还帮牟端明做成了两单生意,卖出了一枚咸丰重宝和一幅当代大家沙孟海先生的条幅。
在他做生意的时候,严金水也远远的看着,常闲怕他冷落,也时不时的和他搭上几句。
眼见着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牟端明看了看东边聚在一起的老几位,和格格不入的严金水,脸上没有异样,对常闲道:“小常,你不是说想多跟人学学生意经吗?这样,晚上你陪陪严老板,请他教你两手。”
又转头对严金水笑道:“严老板,我这位兄弟年纪轻,见识少,您就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
严金水赶紧道:“哪里哪里,今天来的冒昧,应该是我请……”
他口条明显还差点火候,接过牟端明送过来的梯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牟端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常闲招呼好他,与那帮子先走了。
常闲与严金水出来,两人年龄差了一截,圈子不一样,严金水又不善言辞,常闲也是有点麻。
常闲道:“听口音,严哥您是西北那边的?”
“晋省人,挖煤的。”严金水道。
常闲呵呵笑道:“煤老板?”
严金水也挤出笑容说:“嗯,挖煤的老板。”
常闲也是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今天是古玩圈的一个场子,会遇到一个煤老板。
好在对方并不张扬,来者是客,地主之谊总是要尽的。
煤老板这个词,呵呵,包含了国人复杂的情感。
有不屑,有艳羡,有奇闻,有神秘。
挖煤本来是最苦最危险的行业,但是从02年开始,“煤老板”已经成为“土豪”的代名词,
各种各样的传闻也随之而起。
常闲笑道:“前几天还在跟朋友说起深华煤制油的项目,说一旦成功,那他们就成神了,解决了我们国家的石油难题……”
一边尬聊着走到门口,常闲问道:“在津门的晋省人很多,这边过去南京路上有一个晋乡居,听朋友说味道还行,要不咱就去那里对付一顿?”
不管哪个城市,南京路肯定都是城市核心地段。
晋乡居看着门脸不小,古色古香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上二楼找了个临窗的小包厢坐下。
在服务员的推荐下,严金水点了一个山西过油肉和筷子排骨,常闲看他拘谨,笑呵呵的道:“吃山西菜怎么着都要来一条黄河大鲤鱼……”
他再点了一个平遥牛肉,一盘青菜,笑着问道:“咱喝点儿?”
尬聊也是聊,过了这一阵,严金水也慢慢放开了,点头道:“那就喝一点。”
于是常闲叫了一瓶杏花村。
不多时过油肉上桌。
过油肉号称“三晋一味”,又被称为山西十大名菜。
远来是客,常闲拿起筷子招呼道:“今儿个沾您老兄的光,我才能吃到晋省美味,来吧,小弟我就不客气了。”
过油肉多汤水,严金水一片里脊下去,嘿嘿笑道:“不错,地道,应该是阳泉的厨子!”
“这黄河大鲤鱼看着也还行。”
这里上菜的速度不赖,常闲夹了一筷子鱼肉。
严金水拧开酒瓶盖,站起来拿过常闲的酒杯道:“小常,我帮你满上。”
“谢谢谢谢。”
常闲不禁笑道:“严哥,您跟其他煤老板不一样,姿态放得太低了,完全没有那种嚣张气质。”
“被人欺负习惯了,练出来的。”严金水呵呵笑道。
常闲有些好奇:“煤老板还被人欺负?那您怎么保住自己的矿?”
严金水一摊手,苦笑着说:“所以没保住,前不久已经转手了。现在我手里钱是有一些,但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所以到处找找路子。”
常闲道:“那您是怎么忽然想到搞收藏的?这个门道水深,跟您隔得有点远啊!”
严金水抿了一口酒,呵呵一笑:“对于我们来说,哪个行当水都深,哪个行当都隔得远。”
常闲也抿了一口酒,这话实在,没办法接。
“我们这样的人吧,除了有俩糟钱,没有权,没有势,没有墨水,没有手艺,甚至,我们都没有脑子……”
他狠狠的吃了两块排骨,在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怎办呢?那就只能借别人的脑子……”
常闲默默的听着,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严金水道:“京城有句老话,这人要是精,成不了龙,也得成个“虫儿”。我没有脑子,就借他们的脑子呗!”
“虫儿”是京城话,指的就是在一个行当里深入进去,成了行家里手的那些人。
“这房有房虫,古玩有古玩虫,我跟在他们后头,现在也寻思明白了,进城的人越来越多,总要住房子吧,口袋的钱越来越多,总要寻思着玩点啥吧?”
常闲乐道:“所以您就屯房子,屯古玩?”
严金水跟他碰了一下:“咱没脑子,只能想到这样的笨法子。”
常闲却是对这些另眼相看,苦笑道:“严哥,说人家是“人虫”,您这才算是“人虫”,要是您这还是没脑子,那满街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酒过三巡,突然,常闲兴起道:“严哥,要是不犯忌讳的话,您给我讲讲您的事儿呗,前两年在报道中听说过胡老板的事,我倒是觉得是条汉子,情有可原,可惜了的。”
常闲说的是发生在01年十月的“晋省10.26血案”,一名姓胡的煤老板连杀14人,重伤3名,震惊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