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小少爷陶桄
“要是不成,就别在这里闹腾了,找镇政府或者派出所都行,让他们来评评这个理儿。”
那边石家老汉还有些犹豫和不舍,外婆道:“石家大哥,你给不给?”
老汉终究还是看清楚了形势,咬着牙道:“给!”
张家老太太这下犹豫了,一边是立即能拿到五十块钱走人,另一边是把事情闹大,有可能拿到更多,也可能竹篮打水。
再看看外婆苍老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己,也是这么大一把岁数了,在地上撒泼打滚真的好看么?
想到这里,尽管心里憋气,她也只能认了,狠狠的点点头。
等石家老汉从屋里翻出钱来,她伸手拿过钱,拉着孙子往外就走。
石家老汉也不怕她不认账,在场这么多邻居看着。
这老太太真敢拿钱不认,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喷死她。
看对方走了,在一旁的不少人都没走。
嗯,在等着看打孩子的好戏。
老头那个心疼啊,一巴掌就乎了上去。
“化孙子崽(湖南土话,小混蛋的意思)!让你打架!让你败家!”
这个年代,孩子在外边打架,被人找上门来,甭管有理没理,基本都少不了一顿打。更何况还赔了人五十块钱。
这年头的猪肉,五花肉大概是五块钱一斤,精瘦肉大概七块钱一斤。
放在农村真是不秀气了。
石家伢子一缩脖子,手里的玉米竿子也扔地上了,知道战局不利,拔腿就跑。
口里却喊着:“要文斗,不要武斗!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
一骑绝尘。
“哈哈哈哈!”
事情了了,人也散了。
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佐料不能当饭,早饭还是要吃,日子还是要熬。
常闲上去搀着外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虽然外婆这么从容体面的,把气势汹汹找上门的人给打发走。
其实真要较真儿,一分钱不出,未必不能把事平了。
但那样必然要出大力气,短兵相接,要急哧白脸。
外婆看了看常闲,轻声道:“你是在想,都是一个村的,老石家老的老小的小,看着可怜,怎么不多帮一下?”
她摇摇头,待得走远了,顿了顿拐:“今天也就是你带着京城的远客来了,要不然我是不会出这个头的。也就是我出了这个头,要不哪这么容易摆平?”
细声漫语间,常闲才知道,原来这石老汉人缘极度不好,倒不是因为他是外来户,主要是他在特殊时期太过激进,太充积极。
别看他现在蔫吧,当年的手段可是又黑又狠,而且谁的面子都不卖,在这沾亲带故的农村,把这上上下下的人都得罪个遍。
就因为这,几十年来,但凡他家的事儿,难得有人上去帮把手。
更惊悚的是,您道他家那房子是被谁扒的?
当时他家新盖的房子,搬进去没一个月,没想到有一次他从公社开会回来就开扒,他媳妇儿都急疯了,叫了十多号人,这都拦不住。
一边扒还一边说媳妇没见识,以后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家家都是小洋楼,楼下楼下,电灯电话,还要这破木头房子干啥?
留着给国家抹黑?
长见识了!
常闲和李东飞相视无语。
李东飞长出了口气:“这是狠人!”
联想到老汉的对战,还保持着浓郁的斗争时期的风格,估计这老东西一直活在他的高光时刻吧?
更主要的是,他当年带人把“小少爷”的墓给扒了。
你让外婆怎么去下大力气帮他?
……
陶桄,陶澍的独子,左宗棠的女婿。
乡人称呼“小少爷”。
小少爷可不是小角色。
太平天国时倡助湘军军饷赏戴花翎,筹办盐茶厘金、东征军饷,赏二品顶戴。
诰授通奉大夫,晋授资政大夫。
常闲震惊道:“陶公的直系后代不是在安徽和南京吗?”
外婆叹了一口气,道:“光表公(陶桄在族谱上的名字)是叶落归根了的,就葬在官溪坳向家冲人形山壬山丙向,你今天回长乐,路上就会经过那里。”
这老东西当年毁了陶桄的墓?
常闲心中一动,把老太太扶回去后,走出来远远看着那栋自我毁灭得半身不遂的破房子,铜钱虚影罩下。
果然灵觉感应之中,星星点点。
意外的是,在外婆的卧室之中,居然也有两处感应。
常闲冷笑一声,扯着李东飞,迈步过去。
……
农村房子面积都不小,中间是堂屋,前面都有一个坪,不但让自家堂前开阔,在农忙时节还可以晒稻谷玉米花生黄豆之类的农作物。
现在坪上空空,屋前的走廊上,从左到右横吊着一根楠竹杆,上面挂着土绿色的衣裤,一个军绿色的书包,还有几个花花绿绿的枕套。
石老汉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灶台旁的凳子上戳一录音机,里面放着音乐。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嗯嗯嗯,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
歌声飘扬,两人面面相觑。
别说常闲,就是根红苗正的李东飞都纳闷儿,这年月,还有人听这个?
俩人走进堂屋,正当中贴着一张伟大领袖的画像,下面摆着一张供桌,上面的几个小碗中还有香灰,一本《领袖诗词选》和红宝书赫然在目。
左边墙上贴着一张大海航行靠舵手,种田人就是能学好用好哲学的工农兵画报,纪念建国二十一周年。
两人好像感受到了时光的穿越,李东飞拿起那本红宝书,攥拳怒视常闲,低吼道:“中国人民不是好惹的!”
常闲从没见过李东飞这个搞怪的样子,哈哈大笑。
李东飞笑道:“你还别笑,我们小时候还真见过,那时候那场面,洪流滚滚啊!”
说话间石老汉捧着个碗过来,碗里黑乎乎的不知道吃的啥。
昨天杀猪场面不小,知道常闲是上面陶老太太的外孙,老汉问道:“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你们两个不在上边屋里做客,跑到我这里来干啥?”
这位已经疯魔了,不好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