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二）您好,阿刁

此救人少年便是阿刁郑滔！原来今天一大清早，他就独自一个从江北出门坐公交车到了滨江公园站下车，想寻找姐夫苏惠民。他苦于不知道姐夫的门店在哪里，只是昨晚在姐姐新家略微听到姐姐与母亲的聊天里面，姐夫在滨江公园这边开了体育用品店铺，所以想过来找寻他。谁知他在滨江公园瞎逛了一番，接着在公园附近水域竟碰见有人跳水自尽，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进水里救人。

苏惠民与郑滔相认之后，准备将他带回店铺给他换一身衣服，这时却好几个媒体记者向两人走来，说要采访救人少年郑滔。郑滔扬着手，婉拒采访。不过在媒体记者万般请求、软磨硬泡之后，他还是做了几句简单的采访，却是没有留下姓名。两人这才匆匆离开现场，回到店铺。

苏惠民让郑滔自己挑选喜欢的衣服换上，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妻子的专属铃声。他接听了电话，大概聊了几句便挂了手机。这时，郑滔换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出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了许多。他高兴地说：“姐夫，我好喜欢这套衣服。你是送给我的吗？”

苏惠民说：“你再挑选多一套，喜欢的都送给你！”

郑滔笑嘻嘻地说：“就这一套就行了，要那么多干嘛！”

“来，过来这边坐下喝水。”苏惠民说着，在茶台前移出一张凳子让他坐下，续道，“顺便跟我说说，你今天早上遇到的事情！”

郑滔坐下说：“我刚才不是跟你大致说了吗？就想来找你，然后就遇到有人跳水，我就跳下去救她了！”

“刚才你姐给我来电话了，她说妈妈到处找不着你，你只跟她说在小区下面走走，接着便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郑滔会说谎话，却不会圆谎。他这下吞吞吐吐的摸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不是不是！”郑滔急着说，“我只是单纯想来找你练练篮球，找你单挑，让你看看我的球技长进了多少！然后便坐公交车回去，谁知我妈这么快急着找我！”

“你去哪里都得跟家里人打声招呼，不然会让她们着急。”苏惠民说着，见他频频点头，续道，“你来惠州多久了？”

“才来几天。我还是第一次来市区，第一次坐公交车！”

苏惠民惊讶道：“啊！什么？那你竟然还这么大胆，小屁孩一个独自跑出外面来溜达，还跳进水里救人！”

“这救人有什么的，我的水性好得很。况且我也不小了，准备读初三了。我姐正在帮我办转学，他想我来惠州这边读书。”

“这样子吗？那很好啊！找到学校了吗？”

“她去看了几家私立学校，现在在帮我甄选着。这几家私立学校的学费都好贵，感觉我姐挺不容易的！”

“那笑笑呢？”苏惠民换了话题问，“她现在在哪里？”

“她也过来这边读幼儿园啊，也在找着学校！”郑滔说道，“姐夫，这么多年你都没来过我家砂岭那边，你跟我姐是怎么了？笑笑经常念叨着你，‘爸爸、爸爸’的叫着。”

苏惠民听了，心里一阵莫名地心痛，是对女儿的思念与舐犊情深，是对妻子的辛酸与备切关怀。他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地与她说话，即使她不怎么理会自己，也要想办法帮她分担压力。

过了没多久，店铺走进一个身影，是郑秋娣。她毫不费力便找到了这里，此时看见弟弟，气不打一处来，

扬着手想给他一巴掌。郑滔似乎也不怕她，笑嘻嘻地说：“你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的？真是神通广大！”

苏惠民也是笑迎嘻嘻地站起了身，开心地说：“小荷，你来了。来，这边坐！”

郑秋娣还是放下了手，不打笑脸人，也不想在丈夫面前失礼，但她没有坐下喝茶的意思，直接对弟弟说：“我送你回去吧，差点把妈给急坏了！”

“姐，我很久没有见过姐夫了，我想跟姐夫聊聊天，顺便单挑切磋一下球技。”郑滔说道，“你打个电话跟妈说一声就好！”

郑秋娣瞧了一眼他，不知说什么好，转而对苏惠民说：“我总感觉他是你的迷弟，我对他束手无策。你帮我照看一下他，我下午再来接他回去。”

苏惠民说：“下午我直接送他回去，你去忙吧！”

“不用，我会来接他，你别擅自送他回去。”郑秋娣说着，又对弟弟续道，“你别到处乱跑，下午我回来这里接你。”

郑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郑秋娣叹了口气，接着转身离开；苏惠民见了，马上起身相送，想与她独自聊一会天，却欲言又止。

郑秋娣站在车门旁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禁开口道：“惠民，我们两人之间，还是需要点时间过渡，也许会水到渠成，也许会水干河枯。”

苏惠民咽了一记口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缓缓地点头说：“关于郑滔在这边选学校的事情，我想我可以帮上一点忙，还有笑笑也是。”

“好吧，我看看下午早点过来，听听你的意见。”郑秋娣说着，打开车门，坐上车启动，说了一句再见便驱车离开。

苏惠民目送着她离开，直至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她似乎一点都没变，来去匆匆，雷厉风行，在学校的时候是女强人，现在在职场中估计仍是女强人，不然怎么有车有房，还让弟弟上私立学校，以及供笑笑读幼儿园。他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过了一会才转身走进店铺。

中午的时候，苏惠民带着郑滔在滨江公园附近的西餐厅吃了一个简单的西餐。用膳期间，他一直尝试套话郑滔，有关家里家乡的变化、父母过得如何、女儿笑笑的一些成长历程、他自己的学习情况如何以及他的姐姐是怎样的一个生活状态。从郑滔的回答里，他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砂岭村因为新农村建设在逐步实施，一点一点的变化，变得越来越美丽；岳父岳母身体健在，四年的日子里是他们轮流带大笑笑，他们非常喜爱这个孩子，从小倍加呵护；郑滔对她亦是宠爱有加，他作为村里的小霸王，村里可没谁敢欺负讥笑她；至于小荷，她则是归无定期，即便回到家也是停留不定时，两天、一天，甚至半天，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独身一人。

苏惠民听到妻子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心里虽有点暗自欢喜，更多的是无奈与感慨。欢喜的是她在外面应该没有男人，或者追求者；无奈的则是她不让自己在她身边与她一起面对生活的各种纷纷扰扰，感慨其真的是彪悍的女强人，其对自己狠，也对自己的男人狠。

郑滔又讲了许多他自己的故事，说他在去年春节篮球赛上，作为主力首发差点为砂岭村夺取冠军，只是运气不好，拿了第三名。不过也是村里第一次捧杯和拿锦旗，进步了许多，也算是满足了。希望在来年达成冠军的目标，为村子增光夺彩。现如今他面对着姐夫，只想着与之单挑，检验一下自己的真实功力。

苏惠民不方便透露自己的伤病，一直不接受他的挑战，说来日方长，以后会有机会的。

时至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苏惠民带着郑滔在滨江公园散步。滨江公园是于1998年6月建成，属于两江四岸（两江指东江和西枝江，四岸指两江岸边的狭长地带）整治的首期工程建设。建成当年就被获评GD省首批“十佳”文化广场，其总面积为17.75万平方米，是集绿化、防洪、休闲与历史文化内涵于一体的综合性开放式公园。里面也建有篮球场，并设有灯光，平日里都是对外开放，热爱篮球的市民都会在下午或晚上来此打打篮球，锻炼身体。

两人经过球场边的时候，都不禁停下脚步，一起驻足观看场上一对一的斗牛单挑。场上单挑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年轻气盛，不惧烈日，挥汗如雨，无论谁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十分认真和较劲。两人看了一会，郑滔突然对着场内喊道：“诶！等会你们谁赢了，我接着跟上与他单挑，敢来吗？”

苏惠民看着他，惊讶他还是那么不怕生人，在村里不怕，来到城里仍是这样。并且场上的两个小伙都比他大好几岁，终究是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小伙听见这个挑衅的声音，一对一的斗牛停了下来，而手里持球的小伙对郑滔嚷道：“那你过来，我先跟你单挑。五个球，我可以让你两个。”

郑滔不甘示弱，踏出脚步说：“不用你让，你就给我使劲防守就可以。”

苏惠民欲阻止郑滔，却见他已跑进场内，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便不阻止他，且看他与对方单挑如何，观察一下他的球技。不由地叉着双手，认真观摩起来。

首先是郑滔运球进攻，面对的第一个小伙，比他稍微高几公分，身子也比他强壮一些。郑滔却是毫不畏惧，压低身位，不慌不忙，叉花运球，左晃肩一个假动作，对手吃骗，其便从右路一个加速过掉对方上篮，轻松打进一球。再来一个进攻，他左右手轮换运球，一下子左一个假加速动作，右一个假加速动作，对方被骗得连撤退两步，他立即一个中远距离跳投，球在篮筐上颠了两下，又落进网里，又进一球。接着再来一球，小伙马上对他实施贴身防守，他也不紧不慢，侧着左肩，右手运球，与对方肌肉相碰撞，将对方撞后一个瞬间，他同时一个后撤步，并且选择后仰跳投出手，皮球在空中空心入网，再进一球。

苏惠民一直认真看着，看到后来，嘴角不禁撅起，微笑起来。郑滔这小子各样基本功都非常扎实，其速度看似不快，但是全身都是假动作，只要对手一吃骗，他就会马上利用这个时间差将对手过掉或者选择后撤步跳投。而在背打方面，他的身子其实占不到对方什么便宜，但对方总会上当他的虚晃或者假动作，一次虚晃不行，再来二次假动作，对方都从空中落下来了，他还没起跳。两个小伙轮番与他对战之后，都败下阵来，输得可是心服口服，最后一起互相握手表示友好和敬重。

苏惠民迎着下场的郑滔，对他竖起大拇指，肯定他的球技，赞扬他的了得。郑滔也毫不谦虚，食指点着他说：“下次到你，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你这小子，哪里学来的球技？我从没见过你这种打法，你像一个球场老大爷，速度不快，弹跳不高，怎么就是有办法使对方上当受骗，总是吃你的假动作！”苏惠民说道，“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别人在场上追求的都是一个‘快’字，而你则是不紧不慢，仔细观察，带偏对手节奏。感觉你是学过太极拳一般，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以弱制动、避实就虚。各种招数，极其娴熟，可是别具一格，另辟蹊径了。”

郑滔被姐夫这么一番夸赞，反倒腼腆害羞起来。他哪里学过什么太极拳，也不懂什么所谓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之类。其是自认识苏惠民之后才开始接触篮球，被他那惊艳一扣所吸引，被他临场指挥所着迷。他接触篮球这几年，也是从最基本的原地运球、小跑运球、中距离投篮、三步上篮等等，一点一滴，稳扎稳打，并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打法，日积月累自然而然造就成的本领。

苏惠民见时间已是五点多钟，便领着他向店铺走回，一边也与他交流篮球打法。郑滔虽然个性张扬不羁，但在篮球这方面倒是比较听从姐夫的话语，不断频频点头，仿佛迷弟一般。当两人准备回到店铺的时候，郑秋娣的车已停在店铺门前。她看见弟弟满头大汗的，疑惑地问道：“这么热的天，你们去哪里瞎逛？浑身都湿透了，像被雨淋了一样。”

苏惠民想说话，郑滔却抢着说：“我在滨江公园打球了，连收两员大将，初来乍到，可算是收到捷报！”

郑秋娣说：“真不知道一个篮球有什么好的，十个大男人为了抢它，拼了老命一样。”

“小荷，-进去坐下喝茶吧。”苏惠民说道，“顺便聊聊郑滔读书的事情。”

郑滔对姐夫说：“姐夫，大家都叫我阿刁，你也可以这样子叫我，你干嘛从来不叫我阿刁的？”

苏惠民微笑道：“我喜欢郑滔这个名字，所以就直接喊你名字！”

三人说着，一起走进店铺。郑秋娣与苏惠民说了她去看过的几间私立学校，各有来头，各有名堂，不知选择哪一个好！苏惠民听了，其实这几间学校都大同小异，在本地名气和口碑都差不多。他继续了解了郑滔的学习情况及兴趣爱好，学习成绩尚算可以，不是顶尖，兴趣爱好只喜欢篮球、体育。他接着问了郑滔想去哪间学校就读，郑滔回答想去篮球场多的学校称霸。

事实上，郑秋娣真正愁的是学费的问题，这些私立学校，一个学期就学费都要七八千。不过她还是坚持咬着牙要给弟弟读一个好一点的学校，条件好一些、学习氛围好一些。所以她对两人说，别篮球篮球的，认真读好书，考上一个好高中再说兴趣爱好。

郑滔则说，萝卜青菜，他两样都爱。学习不放松，篮球不冲突。苏惠民奇怪于这个农村男孩会说出这样子的话，读书时光最好的境界莫过于此，该在认真的时候就刻苦认真，该放松的时候就尽情放松。讨论到最后，两个大人都默契地选了同一间学校。

接近傍晚六点半的时候，苏惠民才目送着两人离开。他望着明亮的天色，心里一阵叹息，本想开口说两个小孩学费的问题由他来负责，却欲言又止，怕她拒绝，怕她坚强的内心产生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