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你读起来像是一篇回忆录,那么我事先声明,我无意给你造成这样的印象。因为我不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回忆录于我而言只会是一件可笑的事。你也不要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惊天动地,曲折离奇的故事。它是没有的。我写它是由于我自己,并没有任何高傲自负的意思。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的第一个全力以赴的阶段发生在十三岁。那时候,学习是唯一的事情。一个星期除了要上六天的课,每周还要到数学教师家里补习四节晚课。
去上补习课的都是一些落在极端的人物。那里从来没有跑在中途的人。只有最差劲,或者最优秀的学生才去补习数学。吃过晚饭后六点半还不到,我和几个同学就在公园里集合。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写满了公式的试卷和练习薄。如果这时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岔开大腿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等待着。
我们总喜欢提早一点到达公园。这里一到了夜晚就漆黑一片,只有紧挨着公园的篮球场传来一丝光亮和嘈杂的声音。黑暗中我们面对面坐在石凳上,谈论别人的是非,有时候也讨论两性的差别。
如果话题过早结束,我们中的一些耐不住无聊的人就会去球场打篮球,或者到游戏机室发泄一下。补习时,我们整整三个钟点围着两张圆桌展开激烈的思考,往往一个晚上只是解决了几道高等数学的练习题。
学校明令禁止进游戏机室。一旦发现,就会受到严厉的谴责和全校示众的惩罚,严重时甚至有被开除学籍的风险。和那些最顽皮恶劣的学生相比,这条规定往往也受到那些优秀学生的鄙视。我指的是那些成绩非常好的学生。他们往往性子都很野。打篮球的时候他们争强好胜,打游戏的时候也是争强好胜,如果你与他们辩论,他们就会对你自吹自擂。他们都是一些这样的人,而且成绩还很好。
“我们只是进去放松一下心情。学习压力太大了,我们不过是舒缓一下情绪,事后就会把它忘记得一干二净。”
“对,没什么好担心的。过度的学习只会让你疯掉!你愿意在考试之前发疯吗?”
我就是这样被班长和体育科代表带进游戏机室的,尽管我的实际情况都被他们说中了。没多久,电子游戏就是我们最热衷的节目。我们从游戏机室吊着一块脏门帘的前门进去,走的时候在后门出来,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被人发现。即使之后传来了一些带有指责成分的风言风语,我们也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儿。
班长曾借给我一台掌上游戏机,几乎半个寒假我都将它带在身边,甚至都忘记了归还的日期。后来他总共给我家里来了五次电话,我才不依不舍地还给了他。之后剩下的那些假期我都在体育课代表家里鬼混。有时候班长很早就到了,我就看着他和体育课代表围着电视游戏机一决高下。他们都是一流的高手和疯子,整天想着怎样在游戏世界里互相折磨对方,而且一玩就是几个小时。这种前奏到了最后,如果我们的身上都没有钱,我们就拉上科代表的妹妹玩纸牌或者打麻将;要是谁有钱的话,我们最后的归宿还是游戏机室。
我从来没有因为沉迷游戏而疏忽了学习,我相信班长和体育课代表也一样。但我并不像他们那样每方面都很优秀,除了数学以外的其它科目我都不及他们。
这种对比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在游戏、牌技、粗鲁和脏话,所有的方面作对比,但是从不拿成绩作对比。谁也说不清当中的原因。
到了最后一个学期时,我们几乎都很少进出游戏机室。但我们仍会在体育课代表家里打闹。然而这种乐趣随着升学考试的临近也逐渐减少了。
那一个学年,数学教师开始缩短夜晚补习的次数,由原来的一星期四次削减到两次,最后连补习时间也减去了一半。我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学习问题:我的数学成绩已经非常优秀了,继续补习数学是不必要的。我的父母劝我应该转而补习语文或者英语。
直到现在我才察觉到一个问题。我补习数学纯粹是为了思考。我喜欢思考。特别是挑战那些高难度,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难题。我喜欢这种求解的乐趣。但其他人不会这样看你。他们认为分数和名校才是最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