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一般不笑
索尔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牙齿？好像是咬住了下牙，也可能只是咬住了空气。
手？好像是握住了扶手，也可能在空中张牙舞爪，或者是在跳海草舞。
索尔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虽然很爽。
这让他想起自己完成改造的那天，世界变成肥皂泡，而他无能为力。
“我必须要清醒过来。”索尔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开始冥想。
人怪行走图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点、线、图、面……一点点全部展开。
随着最下端怪物的出现，理智回归，思维变得清晰。
然后恐惧降临。
睁开眼，索尔发现自己身上正爬着一个虚影！
那虚影手脚都攀附在索尔身上，双脚踩在索尔的膝盖上，一手按着索尔的肩膀，一手在空中虚抓。
他的头颅部分也是一片虚影，看不见五官，但他的面目一直在左右晃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奇怪，他明明就在索尔身上，却仿佛看不见索尔一样。
他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却只能无力地穿过索尔的身躯、身后的椅子，触摸不到实质。
隐约间，索尔仿佛听到了来自回忆里的怒吼。
那是西德的声音。
突然，虚影的头颅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转向，对准了索尔的脸。
阴影如沙砾被风吹散，逐渐露出下面西德狰狞的面孔。
他的一双眼睛在缓慢聚焦，下一秒，他扯开嘴巴。
“发现你了。”
看着那狰狞到扭曲的脸靠近，索尔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只能努力地维持镇定，抬眼与那一双瞳仁小得快要看不见的眼睛对视。
越来越近的西德一点点撕扯出狰狞的笑容，明明是灵体，却仿佛吐出了来自地狱的冰冷死气。
被吐在脸上的冰凉气息激得眨了一下眼睛，索尔却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害怕。
他杀过西德。
他就能再次杀了西德的怨灵！
一人一怨灵的头几乎要贴到一处……
索尔的前额开始刺痛，他正准备拼着精神体震荡，也要施展打击死灵。
然而霎时间，一道分不清颜色的电弧猛地从索尔身上腾起，立刻化作一道巨网，将西德的怨灵整个笼罩进去。
那电网一触碰西德的灵体，西德的脸就立刻扭曲，他张大嘴巴，牙齿后面露出一片漆黑虚无的口腔。
西德在哀嚎。
但哀嚎没有传进索尔的耳朵。
西德向后仰起上身，试图远离。
但他的手脚又仿佛被牢牢粘在索尔身上，怎么都无法离开。
在电网的刺激下，西德的灵体越来越虚幻，阵阵波荡，随时都要消失。
最后关头，他索性放弃了逃逸，再次向索尔冲来，一张嘴几乎要裂到脑后，黑暗的口腔巨大到可以吞下索尔的整张脸……
电光火石之间，又一道银白色的电网从索尔体内激发，直接盖在西德脸上，彻底拦截下西德的进攻。
电网收缩，西德本就虚幻的灵体开始冒出股股青烟。
银白的电网一点点陷入西德的灵体，就像在挤压一个快到极限的气球。
终于……
“砰！”
西德的怨灵承受不住压力，彻底炸开。
索尔自动脑补出爆炸的声音，同时全身再次感到一阵轻松。
而也就在西德怨灵爆炸的一瞬间，他恍惚看见好像有一道白影和一道黑影从西德炸开的灵体内跑出来。
白影钻入了索尔的左手。
黑影则在向外逃，却被一种极强的拉力，拉扯向索尔的左肩。
如果索尔能动，他怕是要立刻扭头，去追踪那道黑影。
他的左肩有什么？
日记？
下一刻，索尔感到一股极强烈的坠落感，整个人重重地摔回了自己的身体。
不疼，但有点儿虚。
尼克冷漠的声音传来，“好了，你身上的怨灵已经溃散。”
索尔虚弱地抬起头，正看见尼克将操纵盘放到桌面上。
见索尔意识回归，尼克微低着头问道：“怎么样，解决得很快吧？”
索尔有气无力地说：“过了多长时间？”
尼克抬头看了看沙漏钟，“一分钟四十五秒。”
索尔身上的固定铁环不知什么时候都缩了回去，他这才用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
可站是站起来了，他刚想往前走，却发现自己上半身重心前移，下半身没跟上。
腿是软的，他一个踉跄前扑，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对面传来尼克没多少热度的声音，“我忘记你年纪小，对这些刺激反应比较大。”
索尔用双手撑着身体，抬起头。
他怎么觉得尼克在嘲笑他？
可是入眼的尼克，一脸冷漠，并没有丝毫嘲弄的表情。
索尔干脆先坐在地上，等双腿恢复些知觉，才慢慢撑着地站起来。
“反正今天的实验也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尼克默默地收拾实验室，没有过来扶一把的意思。
“好的，学长。”
索尔站在地上，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
“那我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不用这么频繁，你每隔三天过来一次就行。”尼克停下手里的动作，瞟了索尔不断哆嗦的腿一眼，“毕竟实验体也是需要休息的。”
索尔：“……”
尼克学长绝对是在嘲笑他！
最后，索尔是扶着墙离开实验室的。
身后的门刚关上，他便隐约听见了一阵夸张到极致的笑声。
笑笑都要抽过去了。
然后是东西撞击到桌子上的声音；
然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然后是拳头捶地的声音……
而笑声一直伴随着这些声音，从无断绝。
“至于笑成这样吗？亏你还说你擅长情绪！”索尔在内心骂道，“你就这么管理你的情绪吗？”
房间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夸张笑声中，开始隐隐夹杂着痛苦。
索尔心中的不忿顿时被涌现的莫名忌惮替代。
他紧抿着嘴唇，又望了一眼紧闭的实验室大门，连忙离开了这里。
笑声总算被他抛在身后。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异样，索尔在进入坡道前就挺胸抬头，伪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下山路难行，尤其是在你腿软的时候。
索尔好不容易坚持回宿舍，连床都碰不到，就一下扑倒，趴在地上。
实在没有力气了，他干脆放松双腿，翻身躺平，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上午发生了好多事情，他接收的信息都要把他的大脑撑爆了。
怕麻烦的安泽导师；
影响力越来越大的互助会；
擦肩而过的塔主；
新出现的二级女巫师；
朗姆导师的橄榄枝；
尼克学长道出的隐秘；
还有最后和西德的交火……
索尔一下又坐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左肩，日记安静飘浮，淡定看戏。
可在西德的怨灵消失前，明明有一道黑影被拽到了索尔左肩附近。
如果有什么能影响怨灵，必定是死亡巫师日记。
“那个黑影是什么？”索尔试图询问日记，但日记不搭理他。
黑影不知踪迹，日记一如既往地高冷。
索尔只能先研究另一道钻进他左手的白影。
索尔改造的左手主要成分是塑料骨，有增强魔力，提高暗属性感知的能力。
偏辅助，也有一点防御力，但在攻击上不能提供多少加成。
所以很多时候，左手并没有太强的存在感。
今天倒是它第一次出现异常。
倒让索尔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某一天醒来，就发现左手不受控制地变异了。
可即使已经对左手有着隐隐的担忧，索尔也没有想到，当他看向自己左手时，日记竟然会跑出来。
【朔月历314年，8月25日，晴
你做的垃圾，意外地吸收了一个灵魂碎片。
这时你才发现，你竟然制造出的左手竟然是一种新的灵酯材料。
这灵脂垃圾了点儿，但好歹能保存两天灵魂碎片。
但你能用灵魂碎片做什么呢？
跟它打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