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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夜照九州明 九十三:压轴

地牢之中,几乎不成人形的郎邢,仍旧在喘着气。

他支撑到现在,不死也没有崩溃,甚至呼吸的气息还很平稳。

在他的心中,始终带着一份期盼,期盼他所相信的“圣地”,到最后也不会抛弃他。期盼他可以在接引者的帮助下,找到正确的路途进入其中,和自己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一念及此,他握紧了手中,自己女儿留下的手链,像是握住了自己的一切。

“心怀坦途,则圣地自现。”

这个声音,从他的心底发出,但却不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虚弱的郎邢一惊之间,抬头看到,一个不倒翁,就在眼前。

不倒翁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郎邢知道,这是接引者的信号。

安息之地所有人,实际彼此几乎并无联络,他们只是接收着那个神秘的接引者的信息,去做任何事情。

换句话说,整个安息之地,只有一个共同的首领,就是那个接引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联络到接引者,被他选择的人,毫无疑问会被视之为被“圣地”垂青。

“还需要……我做什么……”郎邢知道,接引者不会随意找来。

“心怀坦途,则可过坎坷。大变将至,即可脱离囫囵。耐心等待,圣地将往。”

说完这些话之后,不倒翁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了,一枚虫蛊的卵。

郎邢有些迷惑。

听这些意思,他似乎马上就能脱离这个牢笼重获自由。

但凭什么?

仅仅凭这枚虫卵?

……

“鬼道?”

听了神秘女子的话,邱少鹄多看了吴径行一眼。

对于吴径行的修行道统,他早就有所猜测,只是始终无法确信。

如此之快的脚力,却非地道的武术所练就,也没有任何神道修仙气息,和人道百态、天道官秩更是相去甚远。

“人道贵生、鬼道贵终,是生是死,终为生灵之所必然,何来正道左道之分!”

对于女子的话,吴径行只是冷冷回复,随后步伐再变。

身轻如燕,如御六气为臂助;脚分经纬,如步伐划分生死。直接一步之中,就是天堑之别,速度之快,几乎目光及,一下子就直接拉开了距离,再也不见踪影。

以吴径行的修为,和女子也是相差甚远,但一来女子并非以全力阻挠,二来之前邱少鹄已经消耗了一波对方的元气,所以最终还是让二人走脱。

被拽着的邱少鹄只感觉耳畔风声呼啸,吹得鼓膜阵阵作痛。而后突然停下,他见到吴径行面色铁青,本就瘸了的一条腿更是步伐踉跄,让他“老瘸子”的外号显得更名副其实了一些。

显然最后的一步,他也是耗尽了气力。

“你……”邱少鹄首先诧异为什么对方会碰巧出现,按理来说,吴径行应该一直陪在汤巡身边。

“我只是路过。”吴径行喘了口气,不带感情道:“我会把医馆的事情告诉官府,你赶紧去赴约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约要赴?”这件事情,邱少鹄告诉的人屈指可数。

“你的步伐,”吴径行说,“急着赶去某个地方的人,步子都小而快速。你的表现尤其显眼,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随着步伐更大了些,就像是害怕自己错过这件事一样。”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碰巧路过,倒是恰当其实。”邱少鹄眼看女子没追上来,飞快说:“那官府那边就有劳你了,就此别过。”

下毒人已经找到,祖一贤也因此身死,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叫官府来处理。

话音刚落,邱少鹄眼看着吴径行消失在了原地,也立马动身飞速赶往泰安楼的所在。

此时已经快到辰时,他和栾温之前的约定,就是要在辰时,给廉央布置好最后的杀局。

不过最后还是不清楚,吴径行路过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

如沐轩楼阁的地底,不断塌陷。

成庭栋呼吸之中,喷出灼烈的热浪,纯阳气息从他健硕的周身散发,灵活的四肢如弓一般掰成最大的角度,积蓄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最终,全身坚韧如皮革的筋脉和硬如磐石的骨骼彼此扣动,噼啪剧响后,力道如泄洪之水般迸发,带着磅礴的武道拳劲,轰然砸穿了整个地面,整层楼阁瞬间坍塌下来,其中的机关也彻底受损。

和它们纠缠了许久,成庭栋最后才发现整个机关楼层的死穴——归根结底,无论里面的机关再如何精妙,这也只是个楼阁,一旦底层塌陷,上层必然也连带着倒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只是有一点还是出乎成庭栋意料,就是打穿整个地基,比他预想的要轻松得多。

按照他的预想,刚刚一拳,也只能轰平底下一角才对。先重后轻的受力感,就好像自己打得不是实心地面,而是一个空心的箱子。

刚刚这么想,成庭栋就感觉自己脚下也是一空,地面塌陷蔓延到了各处,让他整个人也直接掉了下去。下落的速度又不知有多快多久,好像凭空地面裂开了几层楼高。

等到最后,“啪”得一下落到了地底,成庭栋才发现如沐轩脚下,居然别有洞天。

四处都是湍急的流水,几乎淹没了他半个人高。整层如洞穴一般,像是被流水在地下冲出的暗河水道,逐渐侵蚀了整个底层,直至地下只剩一个空洞。

“海水?”成庭栋溅起的水花,无意中几滴水掉入他的嘴里,让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海水倒灌侵蚀,居然已经到了这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潮门早就发现,因为海港扩展,致使地脉不稳,海水一直在不断倒灌。一旦到了一个程度,恐怕整个城就会再度坍塌。

再看了眼四周,成庭栋确信如沐轩的人是知道这件事、却故意知情不报的。因为在四下里原来楼阁的基底上,还留下了加固的痕迹,这就证明了他们早就知晓了地下海水的侵蚀,特意做了准备。

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大人,你没事吧!”

寻见绩等人的声音从地板破洞上传来,楼阁坍塌,他们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见到成庭栋掉了下去。

“我没事!”成庭栋正打算让他们把自己弄上去,猛然打了一个寒颤。

战场上被人注视着的危机感,再度笼罩了他全身。

他看到了,四面八方,顺着海水游来的,那一个个无神的怨灵,带着红如鲜血的双眼,重重叠叠,无声挡住了一切通路。

前段时间,潮门城里那些离奇死去的人,都汇聚在了这里。

……

吴径行到了官府,却发现几乎空无一人。

除了留下几个打杂的,包括张奉荣在内,主要人都不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过路人看他一个跛子在知府大门前,奇怪地说:“要打官司?今天可不巧。清明当日,知府大人早就去泰安楼了。”

吴径行不觉动容。

大事不妙!

……

邱少鹄终于赶上了时间,来到了泰安楼。

正好此时,压轴的一场戏刚刚在台上开幕,是那刀马旦舞枪弄剑,台下一阵叫好。

只是此时的情形,还是出乎了他所料。

因为他没有看到廉央,却第一眼看到了张奉荣,坐在了上座最高处。

还有栾温,此时该约好和他碰头,对方却站在台下的另一端,看起来犹豫不决。

……

“这张纸到底是什么?”

抚勋等师弟们围着蒙尘手上的那张白纸看,始终不明所以。

本以为一切已经解决,结果事到临头,偏偏又节外生枝。

为什么它会在灵谛的头颅里出现?

“这是个转移符,能把贴在上面的东西转移到预定的地方。”蒙尘看了眼白纸一面的符文,道。

“那这么说,就是因为这张转移符,灵谛的头颅才会单独出现在那个墓地里?”师弟劳哲不可思议。

蒙尘觉得还没这么简单。

这种符文,是无忘岛独有秘法,外人根本不解其中的奥妙。换言之,它只可能是灵谛自己留下的。

也就是说,灵谛从一开始就是故意为之,特意用转移符文要把自己的头颅藏在墓地中,才不会被人发现。

就好像他,提前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并做好了相关的准备。

可这样又是为什么?

蒙尘觉得灵谛这么做肯定另有缘由,于是仔细再看这张白纸。

随后发现,在转移符文下,还藏着另一种符文,仅仅绘制了一半。

这一半不会影响转移符的功能,同时也能让他猜出另一种符文到底又是什么。

“水坎符,可汇聚水气,常用作清洁来用。”蒙尘认出了这一半的纹路,是个在无忘岛上经常用到的工具符文,根本没什么奇特。

随后想到,难道灵谛是提示他们,要将整张纸浸在水里?

一边这么想,蒙尘真的让师弟去找了碗水,随后将这张纸放了进去。

随着纸张被一点点打湿,原本空白的正面,居然真的出现了字迹。

四下里啧啧称奇,抚勋说:“早有耳闻,用深海墨鱼的墨汁代替松香浓墨写在纸上,干了后字迹消失,等再次见水后字迹会重现,为一大奇闻,俗世之中也有学子以此在考试中作弊,难道就是这个?”

蒙尘没有回答,只是凝重地盯着这张纸。被大师兄的严肃影响,剩下人都紧盯着这张纸。

随后不由自主,每个人面面相觑。

纸上灵谛留下的内容是:

“海潮起,灾祸兴,潮门大劫!”

“要出大事了!”蒙尘低声道,心中七上八下。

无形之中,他们感觉到,自己就像是撞破了一个大机密,即便本为世外修士,此刻也难以置身事外。

冥冥中的因果,也和自己相连。

……

“叮——”

无忘岛上,谷盈亭里,怜墨的茶盖碰到茶碗,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她看到一个叫逢影的女弟子,正拿着修建树枝的大剪刀,朝着一边走去。

“你这般着急,又是打算去哪?”怜墨叫住了她。

“哦,是万隐大师,从闭关的房间塞了封信出来,被我见到了。”逢影连忙说:“万隐大师说,岛西边的树林,该修剪一下了。”

“两生林?”怜墨心知肚明,那片树林,名为两生,吸取冥冥之中的气机而长,一生于岛内、一生于俗世,两生交织。

它们就像是一种预兆,一旦外界交织的因果,与无忘岛的牵连越强,就生长的越茂盛。

“他我是我终非我,色难劫难均成难。”怜墨微微摇头,一切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命途的长河,知道的越多,也就愈发难以捉摸,那错综复杂的轨迹,又会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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