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袭
丑时六刻(凌晨2:30),南城门。
随着加了润滑油的吊桥缆索吱吱呀呀地响起,一队形体稍显臃肿的部队趁着夜色溜出了平原城。
该死的,为毛今天晚上会有月亮!?
抬头看了看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半轮弯月,坐在驴车上面陈勋暗自咒骂道——作为老兵,他很清楚,虽然有外在光源对于袭营的部队也有好处,但如果想要效果最大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才是最佳的动手时刻。
调整了一下腰间无环横刀的位置,又怀恋地看了看驴车上的那几列拍刀——没想到时隔数年,又可以跟这个老伙计并肩作战了。
“拍刀”,又名长柄破阵刀,非勇悍者不能使,长一丈,施两刃,名为每一举斩毙数人,前无当者——这玩意算得上是后世三尖两刃刀的前身,虽然在后世的名气远没有陌刀那么大,但威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而既然能够使用拍刀,那么陈勋这批子溃兵隐户绝非普通士兵那么简单。
回忆了一下曾经的峥嵘岁月,陈勋很有些不习惯地抖了抖身上的怪家伙,心中对于这玩意是否真的能够抵御刀箭,着实是一点谱都没有。
他见过用精铁铸甲的,见过用藤蔓编甲的,见过用木板充当铠甲的,甚至见过奢侈到用玉石编甲的,但用纸来造甲,却是第一次见到。
没错,斐裁一日之间赶制出来的那八十余具重甲,其实就是纸甲!
这玩意虽然听上去非常不靠谱,但实际的防御能力绝对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或许耐久度不如铁甲,但对于包括弓箭在内的几乎所有种类冷兵器的防御力,都到了一个令人头大程度,甚至一旦厚度超过3寸,就连子弹都能挡得住!
这种纸甲虽然是因辫子王朝而逐渐被后人所知的,但实际上,从唐朝懿宗(859-873)时期的徐商开始,一直到明朝末年,这种轻便廉价的盔甲,一直活跃在战场上——当然,主要还是活跃在南方战场上。
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急迫之间官匠营那边只能收集到足够的麻纸作为原料,这玩意连水都不怕——《扬庐州忠节录》可是记载过,“如经雨水浸湿,铳矢难透”。
只不过隋朝的麻纸跟后世颇为讲究的木浆纸有很大差别,由于吸水性太强、纤维又不够,因此一旦遭遇水,就是一个大麻烦。
看见陈勋和另外一些隐户总是有意无意地瞅向自己,斐裁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身上已经漆成黑色的纸甲,言下之意很简单:“老哥们方向,这纸甲绝对靠谱,没看到我都穿着的么?”
由于是隐秘行军,开**谈乃是一等一的忌讳,因此斐裁只能通过动作来给这群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出现在平原县城内的隐户们打气。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后世真真正正的“七种武器之首”,年少时打群架必不可缺之物,那防护力能差了?
再说了,这几十具盔甲可是仿造着后世大名鼎鼎的“步人甲”做出来的,而且还是背嵬军将校铠的款式,几乎就是全身无死角的存在,要是连区区箭矢和劈砍都防不住,那自己干脆一头撞死算了——整个脑袋全部隐藏在兜鍪和顿项之中的斐裁颇有些得意。
………………
寅时四刻(凌晨4:00),隐身在一处低洼里的众人很有些焦急看着天上的月亮和离它不远处的那朵硕大乌云——此时的月亮虽然时不时地就隐入云彩中,但很快就又出来了,为了使得效果最大化,
最好还是等到月亮被那一大片乌云遮住才好。
又等了几分钟,见到月亮还没跟那片乌云接触,陈勋恶狠狠看了一眼百米开外那座连瞭望塔都只是搭了个架子的营寨:“佘老大,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咱们干脆直接冲进去吧——区区一众流匪而已,就算是有月光照明,我等有拍刀在手,杀穿他们又有何难?”
同样一身纸甲的佘申声音有些不虞:“流匪虽然不堪一击,但毕竟人多势众,加之我等没有战马的机动性可依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就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和恐慌,一百人不到的重甲步兵,又能取得多大战果?”
没有战马可依仗,可谓是这个计划中最大漏算之处;
一来,陈勋等隐户身上多有旧疾,甚至残疾者不在少数,如果没有操驯相熟的战马的话,的确很容易出问题。
二来,战马属于朝廷管控物资,平原县又非马政之地,因此平原县用于代步的驽马或许不少,但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却只有寥寥数匹,以作骁果营中级将领的驾乘。
因此,这一队重甲步兵的机动性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如果不能在漆黑的夜色中迅速制造恐慌,并且引起炸营效果,那么即便这群人仗着纸甲护身,厮杀一通后可以从容而退,但要想达到溃灭流匪的目的,却是希望渺茫了。
正当陈勋颇有些烦躁地将缠绕在手掌和刀柄上的布绳解了又缠,缠了又解时,斐裁的声音传来:“注意,月亮即将没入乌云,我们大约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等同于下达备战指令了,要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内无法制造出足够的骚乱出来,那今天的袭营行动就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抹紫石英粉!”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月亮马上就要隐入那一大片乌云之中,佘申立即下令。
所谓的“紫石英粉”,其实是萤石粉,这玩意跟夜明珠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在古代,这东西却是拿来入药的,常用于女性崩漏,宫冷不孕等症状——斐裁让人把城里的药铺扫荡了个遍,总算凑出了够这八十多号人使用的萤石粉。
至于为什么要抹这玩意……
一来,古代夜袭,不管是对袭击方还是被袭击方,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如何辨别敌我乃是最大问题——要是对方是正规军,又或者自己这边人够,那肯定就是往胳膊上系一条白毛巾来辨别敌我,顺带着迷惑敌人;
但自己这群人乃是独树一帜的“重甲部队”,想要迷惑敌人压根底就不可能,因此如何识别敌我就是重中之重,要知道,步人甲的防护设计虽然做的极好,但视野同样也受限的厉害,如果没有非常醒目的标识,难说就会在混乱之下搞出乌龙。
二来,古人其实非常迷信,对于鬼神之事多有惊惧,而普通百姓面对着未知事物尤是如此——这些流匪说到底还是不堪重负的百姓转化而来,整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照样好使。
而萤石这玩意如果里面的电子没有经过外界能量刺激的话,是没办法从低能状态进入高能状态的,作为一种药材,斐裁不太相信古人有事没事会把这玩意暴晒在太阳下十几个小时,然后在晚上观察这东西发出来的萤光的——或者说,就算有,那也是显得无聊的富家子弟或者郎中,寻常百姓知晓萤石这一特性的几率不会很大。
因此……
一旦把这些萤石粉涂抹于纸甲上,并且绘制成为外形颇为吓人的鬼怪之状……你猜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流匪会有什么反应?
………………
兴高采烈地掏出一个布袋子,把里面的萤石粉按照自己的想法涂抹在纸甲上,陈勋等人咧了咧嘴,然后抓了一把泥土混在布条上,重新把右手绑在了刀柄上。
看见月亮终于隐入了乌云中,佘申没有任何犹豫,径直下令:“去五个箭法精准之人,摸到营寨大门四十步内,把那几条犬辅干掉——其余人等退后十步,整理盔甲武器,准备列队冲营!”
所谓“犬辅”就是军营里辅助哨兵预警的军犬——王博所部虽然不精于兵事,但这些广泛运用在农村的预警手段还是布下了一些的。
听到这久违的作战命令,陈勋等人身上的血液忽然沸腾了起来。
轻轻锤了锤左胸,一阵细微而整齐的应允声传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