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三份契约
苏图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久,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层平台,但距离终点始终遥遥无期。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耳朵边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声音在不停重复。
“小友?小兄弟?苏小兄弟?苏图小兄弟?醒醒!快点醒醒!苏图……”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是……
程老爷子?
苏图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即将消失的意识又逐渐回归。
整个身体一阵剧烈抽搐,骨骼筋脉肌肉产生的各种疼痛一同袭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平台,头顶漆黑一片。
黑暗中央,是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孔。
果然是程老爷子!
这个时候如果是李青稞或阿芸小姐姐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苏图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古怪想法。
程仲文将脑袋靠近些,“小兄弟?你终于醒了?”
“老爷子,我醒着呢。”
苏图赶紧开口,生怕这老爷子给他来个急救什么的。
程仲文松了口气,又艰难的将身子挪开,靠在一尊四眼石像上。
“老爷子,你怎么在这里?李青稞和阿芸姐呢?”
苏图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坐起来。然后他就只想这样坐着,连根手指都懒得再去动弹。
“少主和阿芸已经上去了。老夫老迈无用,两条腿不听使唤,只能在这里干等。”
程仲文苦笑道。
他脸色一片灰白,就像脚下冰冷的砖石,精神头却格外的好。
“老爷子你也别这么说,能走到这里已经超过大部分同龄人了。”
苏图出声安慰道,觉得这么说有些苍白,又举了个列子,“比如我家那老头,别看他是什么泣血城第一猎魂客,其实那身子骨虚的,看到床就脚软。你要是让他来爬这石阶,估计能爬个两三层就不错了。”
“呵呵,听小兄弟这么一说,老夫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程仲文笑了起来。
苏图也嘿嘿一笑,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又从背后竹箱取出几颗“黑葡萄”。
“老爷子,要不来一点?”他给老爷子递了过去。
程仲文摇了摇头,“不必客气,老夫身上也带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图真的不客气,把几颗“黑葡萄”都塞到嘴里,黑色汁液流入喉咙,原本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又有了一丝活力。
发现程仲文不时望着上方石阶,知道是在担心李青稞她们,又不太好意思催促。
苏图便说道:“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李青稞她们不会有事的。我这里先缓一缓,很快就能上去帮忙。”
“不急。老夫还有话和小兄弟说。”
程仲文将目光收回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图,好像要把他从外到内看个通透。
苏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缓解一下尴尬,这老爷子又从怀里摸出几张羊皮纸,还有一枚印章。
苏图顿时精神一震。
原本在一旁溜达的小黑猫也屁颠屁颠小跑过来。
“这是在泣血城和杨先生签下的契约。除定金外,剩下的佣金老夫已签字画押,到时候麻烦小兄弟交给杨老先生。”
程仲文将羊皮纸递了过来。
苏图接过羊皮纸,发现是一份雇佣契约,也就是自己的卖身契。
当然,老爹还是有点良心,不是真的把自己给卖了,而是同意这些外乡人雇佣自己当向导,目的地是这血色高原的埋骨山。
除了前面签订的契约,还有后续需要支付的佣金,也是一张羊皮纸,上面有老爷子的签名,指手印和印章。
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可以凭这张羊皮纸去任何一个大城钱庄支取佣金。
看到佣金的数目,苏图眼皮子一阵狂跳,身上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又活力满满。
黑猫小夜也眯起了眼睛,看程老爷子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五百金元!
那就是五千银元!
特么按照这个世界的物价,都可以在泣血城买好几套大宅子了,这还不算老爹那边先收下的定金!
苏图原以为自己下刀子已经够狠,没想到连老爹的皮毛都赶不上,看来老头子被称为泣血城第一猎魂客,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
苏图看着佣金两眼放光,程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他笑眯眯的等苏图回魂,又递过来第二张羊皮纸。
“这一份,是我们和小友签订的补充契约。包括前面一些额外费用,以及一同探索这个上古遗迹的报酬。小兄弟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画押,老夫这边也一同支付了。”
苏图擦了擦口水,将这张羊皮纸接了过来,认真看了一遍。
小夜也伸长脖子,主要是看下面的金额。
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之前苏图已经和程老爷子谈过一次,只不过这老爷子将口头上的协议落在了纸上。
但看到佣金金额,苏图的脸又垮了下来。
一百金元。
当初谈的时候苏图感觉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毕竟一张烙饼就要了一枚金元,现在看来还是着了程仲文这老狐狸的道。
也怪老爹没有事先透个底,不然苏图能够理直气壮的将一张烙饼提价到十枚金元,都不带脸红气喘的!
他心中暗自懊恼,却也没真个反悔,乘人之危再要要价。
毕竟自己不是王小岚郭匪之流,有些底线还是要有的。
而且细水长流,来日方长嘛。
苏图在羊皮纸上签了字,又摁了手印。
小夜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图装作没看见。
程仲文接过来,也签字画押,还盖了个印章,重新交还给苏图。
两张契约入手,苏图脸上都开了花,感觉自己奋斗了两辈子,终于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老爷子你放心,我这就上去,一定帮你把阿稞和阿芸小姐姐带回来。”
苏图现在感觉腰也不痛腿也不酸。他爬起身来,胸膛拍的邦邦响。
“好好,小兄弟自己也要小心。”
程仲文笑道。
苏图向他抱了抱拳,就要上去给阿稞妹妹两肋插刀。
程老爷子忽然又将他喊住,“小兄弟先等等。”
“老爷子还有事?”
苏图奇道。
猫也看了过来。
“老夫这里还有一份契约,小兄弟可以看看。如果感兴趣,现在把这份契约签了,佣金老夫可以提前支付。”
程仲文又摸出一张羊皮纸。
这老爷子还真是土豪,这金元是大把大把挥洒,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这样呢?
苏图心中羡慕,又走过去半蹲在地,接过羊皮纸。
眼睛往羊皮纸上一扫,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而且笔墨未干,像是不久前刚写上去。
待看清上面内容,苏图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夜跳上苏图肩膀,也伸着脖子朝这份新的契约望去。
然后,连它都愣住了。
接着,这小黑猫不停朝苏图使眼色,就差咬着他的手下去摁指纹了。
“老爷子,你这是,开,开玩笑吗?”
苏图结结巴巴的问道。
“当然不是。”
程仲文看着苏图,慢慢挺直腰板,一脸认真道:“若小兄弟没有意见,在这里签个名字摁个手印即可,佣金老夫可立刻支付。”
……
……
神宫正门。
寅时已过,拖尸小鬼退回暗河。
王小岚和郭匪也已经离开,不知跑去哪里寻找出路。
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来自黑暗的心跳。
一点火光幽幽浮现,沿着古老漫长的石阶逐步升高,最后在破败的神宫月台停下。
火光后方,是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破旧皮甲,满脸胡渣子,凌乱的短发夹杂着一缕缕灰白。
他手里提着一只古怪的纸皮灯笼,灯笼中的火焰有时像燃烧的小人,有时又像展翅的凰鸟,不停在变换着形状。
“丁火神宫。”
男子盯着掉落在地上的匾额,又抬起头望着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黑门,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你最好想清楚,他可能是在诈你,或许这里根本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原来,在这中年男子身后,火光照亮的范围之外,还站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身黑衣,整个人仿佛能够融入黑暗,若是不近前看根本发现不了。
“不至于。”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随便你。但我可先跟你说好,如果你出不来,那你所有的东西都归我。”
小男孩舔着嘴角说道。
男子不置可否,又往神宫大门迈进一步。
躲在黑暗中的小男孩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整个人四脚着地,趴在冰凉的地面,就像一只准备暴起的凶兽。
男子却在门槛边上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盯着一片漆黑的大门。
“怎么?不敢了吗?其实进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好东西,就像当年在神脊山一样。”
小男孩一边在地上爬行,一边低声蛊惑着。
听到神脊山,男子脸上出现一阵细微的抽搐。
他皱着浓重的双眉,盯着黑门看了片刻,忽然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他这一动,倒是把小男孩吓了一大跳。
“胆小鬼!来都来了,连门都不敢进!说出去就不怕你那些死鬼同行笑话吗?”
小男孩站在勾阑上,跳脚骂道。
他身体轻盈,仿佛没有重量。
中年男子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直接下了石阶,提着灯笼,慢慢往回走。
小男孩犹觉得气不过,正要继续开骂。
忽然,心中一寒,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他咽了咽口水,慢慢转头,目光落在神宫黑色大门。
大门漆黑一片,如同无星无月的夜空,黑暗中又隐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影子就站在门槛边上,冷冷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卧槽!神尸!”
小男孩怪叫一声,再不敢停留,直接从勾阑上飞身而下,快速跟上渐渐远去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