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祭火节
马车驶入烈火城境内,出现了百余名等候着的巫教弟子。离泓随他们入宫,将丁若羽送返死士营。
营地内,正在练功的少年们见她回来了,互相议论了几句又继续练习。这些天,丁若羽心里想的全都是楼雪教的剑招,便一个人去冥想,练习巫术。
午时,陈岚打来了饭,拉她去休息处,问她恢复得如何。
丁若羽身上依旧干瘦,皮肤却白嫩了不少,显然这个月调养得不错。两人对面,飞琼和寸心来了,告诉她无眠已被选入巫教,当了巫教的圣女。
“什么是圣女?”丁若羽奇道。
陈岚想了想道:“相当于历任巫皇的女儿或者妹妹,以后说不定还能接手巫教。”
“原来如此。”丁若羽点头。
“还有,”陈岚偷偷斜了眼郁飞琼,靠近她紧盯着她的反应道,“那位大人同意当巫皇了。”
丁若羽微微一笑:“无论上面怎么变天,我们还是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陈岚从她神态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娇气地将碗里的蒜挑出来,一个一个丢进郁飞琼的碗里。
郁飞琼本想发作,见丁若羽毫无反应,那副对他视若无睹的模样让他心里像被刀割了一般难受,便一言不发。
午后的练习,倒是寸心主动找来。
“我有些巫术上的问题,想要问你。”他将丁若羽拉至一边,带着些不好意思道。
“巫术?”丁若羽一愣。
“火系的。”寸心挠了挠头,面上微微泛红。
两个人发出念气,你来我往地对攻,火光迸溅,引得一些好事的黑曜殿死士纷纷投来目光。
“别发呆,你的对手是我!”郁飞琼一剑指向陈岚咽喉,差点将她纤细的脖子擦出血来,惊得她大退好几步。
“好大的脾气!”陈岚捂着喉咙,胸口起伏,嗔怪道。
“嘭!”巨大的爆炸声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来寸心又没控制好念力,小火球爆裂,将半个身子都熏黑了。
“先凝气,再发出来,控制好别让气那么快散开。”丁若羽无奈道。
“是这样么?”寸心又试了一遭,噼里啪啦,周围靠得较近的人也都被烟火燎成了黑炭。
丁若羽见他一出手,就知又要出幺蛾子,提早游墙而上,半蹲在壁灯边沿,眼睁睁看着他将周遭炸了个遍。
“还是散了。”她跳了下来,掌心托着一团火焰示范道,“你不要胆怯,不要怕被火伤到,将它当成自己手臂的一部分……”
郁飞琼望着他们,同陈岚去了大殿另一角。
“又吃醋了?”陈岚清甜的笑声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你又何必吊死在她那一棵树上?明知她对你无意,又是大国师……不,眼下可是巫皇的人了,你就不能看看身边其他人?”她十指尖尖,把玩着锋利的匕首,任寒芒在指间交错。
“其他人?”郁飞琼冷笑道,“你么?”
“为什么不能是我?”陈岚眯着眼笑问,嘴角两个小巧的梨涡,笑容甜如蜜糖。
“我感受不到你的真心,只觉得恶心。”郁飞琼身上多出一股狠劲,迫得她又退了一小步。
陈岚笑着摇摇头,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将手放在他跳得有些快的心窝,柔声道:“我承认,我喜欢你,完全是因为你对巧儿有意。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但……凡是喜欢她的人,我都想要得到。”
“你疯了?”郁飞琼一把推开她。
“包括你,包括那位大国师……我要让你们,最终都喜欢上我。”陈岚身形踉跄了两步,笑得却愈发甜美。
“你真的疯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你!”郁飞琼斩钉截铁道。
“那也无妨,我会让她主动离开你,让你们谁也得不到她!”陈岚的笑容里,多出几分无法藏匿的阴邪。
她微微偏过脸,一双眼睛在丁若羽和寸心身上来来回回溜了几圈。
几日后,祭火节盛典如期举办。正赶上新皇即位大赦天下,也放了黑曜殿与红莲殿的死士门穿上巫教底层弟子的斗篷,前去祭天楼观礼。
高台上摆着一圈火盆,巫师们围着火焰踩着鼓点起舞,道路两旁、周边酒楼上围满了观礼的群众,更有盛装打扮的贵族女子组成一支长长的队伍游街,引得人们纷纷向她们身上投掷着最娇艳的鲜花花瓣。
钟声响起,典礼正式开始。
随着乐声,祭天楼上似神仙降世般飘落下五名戴着火神面具的巫师,他们白衣如雪,黑发披散,踩着下方火盆内摇曳的火焰,跳起奔放的胡人舞蹈。
丁若羽立在栏杆旁,看得真切。这些人皆是风系的巫师,降落时足下便踩了风盾,现在更是加了风障护体,寻常的火根本近不了身。
不明就里的炎国民众纷纷欢呼,顺着乐师吹奏的曲调唱起祭火祝词,将城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高台两边,又一队皇宫里的舞姬脚步轻盈地走上台来,露出的纤细手臂上戴了十几只叮当作响的银镯,下半身穿着灯笼裤,肩披各色彩带,跳起华丽热情的胡旋舞。
祭天楼顶层,一扇朱红大门开启,并肩走出两名年轻男子。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丁若羽竖着耳朵听,原来皇帝和巫皇一同出来了。
她抬头看向那片耀眼的云端,不消片刻,祭天楼上便站满了护驾的侍卫和巫师。那二人皆着华贵的黑袍,只是燕祀的领口衣带由金丝织就,离泓身上那件却是火焰般的红,宽大的袖口随风飘摇,衬出二人卓尔不群的气质。
燕祀满面威仪,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偶尔偏过脸对离泓说两句什么。离泓在楼上没站多久,便转身进了门内,之后再也未出现过。
集市上愈发热闹起来。陈岚拉着丁若羽到处闲逛走走看看,终于停在一处卖冰水的铺子前。
郁飞琼便坐在那里,见她们携手而来,指了指桌上道:“渴了吧?替你们买好了。”
清凉的水里浮着几块小小的冰,上头漂着香草叶子,还在碗里加了小元宵,两个小姑娘赶快坐下来尝了尝,入口清甜,飘出一股梨香,不由连声赞叹。
这种半冷不热的天,尝点冰的,竟别有一番滋味。
休息了片刻后,三人一起去燃香祭拜,又试着自己制了会香。
身后传来一片敲锣打鼓声,他们赶过去观看表演,却被来往的人流冲散了。丁若羽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突然被人拉住了手,向另一处跑去。
一身白衣,戴着火神面具,是先前台上起舞的巫师。丁若羽挣不脱,默默跟他逆着人流向前跑,转眼就听不到锣鼓声了。
那人带着她来到一株柳树边,伸手掀开了面具。
“你怎会……”丁若羽看着离泓这身打扮,靠在树干上缓了缓呼吸。
“上面太无聊,偷偷溜了出来。”离泓取了根发簪,匆匆将披散的发盘成个简易的髻。
“他们万一找你怎么办?”丁若羽见他盘的发髻不是以往随手拈来的女髻,而是正常的男子发髻,心底又是一阵疑惑。
“有皇帝顶着。”离泓毫不负责任地笑了起来。
他牵着丁若羽,来到一条河岸旁,看着岸边的情人放起了河灯。
那只手,似乎并不如往常一般寒凉刺骨。丁若羽抬头看他,那双黑幽幽的眸子清冷中透着桀骜,却又并不同于他一贯的变幻莫测,不禁又陷入了沉思中。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拥有一种奇怪的能力,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心。这么些年来,随着她对各个细节有意无意的练习,在探测人心上,更是越来越准确。
心底的疑惑正在告诉她,身边之人一定有很重要的秘密隐瞒着她。离泓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看向她道:“又发现什么了?”
又是那种似曾相识、而她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丁若羽呆呆地问:“什么?”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喜欢这么盯着我,想要将我完全看透。”离泓又重新看向三三两两的人群,目光悠远,如同在看着另一个已经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我又有什么秘密呢?我的一切,你不是都比我记得还要清楚么?”
丁若羽抓紧了他的手。她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心底里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痛意,痛得她快要将身体蜷缩起来。
离泓俯身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叹了一声。
忽然,放河灯的人群中乱了起来,丁若羽仍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离泓便将她打横抱起,向一旁的树荫处赶去。
几声白羽破空,钉在周围的树干上,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孤身一人跑出来,还将她陷入危险之中。
林子内,另一道漆黑的身影正静静等他靠近。
丁若羽回过神,挣扎着要下地,却被他死死箍在了怀里。
她转头,看向前方漆黑的人影,那人笼罩在长长的斗篷内,披散的头发下,一半脸庞俊美如天神,而另一半,溃烂如鬼怪……
嗖的一声,毫无预兆,一根利箭擦着她的鼻尖,没入离泓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