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龙随凤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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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阁三层的一间雅室内,卢老爷于一张长椅上正襟危坐,胖脸上不时有汗珠渗出。他小心翼翼偷瞄了眼帘幕后女子的倩影,当然不敢有半点歪念头。
“卢管事!”
“小人在!”听到从帘后传来的个清冷女声,卢老爷心下一紧赶忙答应到。
只听那女子轻笑道:“卢管事不用如此拘谨,清幽从顺天府启程那日,东家曾经再三叮嘱,让小妹到了金陵后凡事多依仗诸位管事特别是卢老爷,这才相邀今日一叙。”
“小姐言重了!”卢老爷拱手道:“小的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依赖东家的支持,东家既然指派了小姐前来,但凡有任何差遣卢纶万死不辞。”
“既然如此,那此次“花榜”清幽就全仰仗卢老爷了!”女子闻言道。
“花榜?”卢纶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道:“哦!唐姑娘您才貌双馨此次花榜定能拔得头筹!”
那女子叹口气道:“花榜魁首妾身自是不敢奢望,只求莫像往年一般榜上无名辜负了东家多年调教。”
“哎!清幽姑娘过谦了,依小人看此番花榜姑娘定能入得三甲之列!”卢纶道,他这话倒也不全是奉承,唐清幽在顺天时已是声名在外,此来金陵自然是花榜的热选。
只听那唐清幽道:“那就承卢管事吉言了!”
卢纶闻言笑了笑,他端起一旁的茶水品茗了几口只觉茶味苦涩于是放下茶杯道:“姑娘此番前来就只为花榜一事?”
“花榜的事还不重要吗?您不知道吴妈妈为了此事,可是书信给东家不知哭诉了多少次。”唐清幽讶然道。
“这...”卢纶凝声道:“这金陵城最近有些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不知姑娘可曾听闻?”
“既是风言风语自然就不必理会...”唐清幽淡淡道言语间波澜不惊,似是全然没把卢纶的话放在心上。
那卢纶表面上连连点头,内心里却暗自皱眉道:“京城那边此时把唐清幽派来,难道真只是为了“花榜”这等风月场上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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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处吴妈妈正陪着几位常客吃酒,一个穿戴花哨还顶着个酒糟鼻的士绅老爷拉着她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嗝...今个我一定要见着唐、唐姑娘...”
吴妈妈满脸赔笑道:“这...奴家说了我们家姑娘有现在有客人,咱改天...李老爷,改天一定...”
那李老爷一把甩开吴妈妈挽着的手道:“什么改天,老爷我十天前就来了为的就是见唐姑娘一面,你这老虔婆一直对我推三阻四,凭什么他人一来就能见着?”
老鸨儿被推了个趔趄可仍不敢得罪客人,转脸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李老爷您...”
这李老爷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咋地竟耍起了酒疯,他死死拉住老鸨儿道:“告诉爷爷!是哪个王八羔子,现在和唐姑娘在一起!”
“是...是...”吴妈妈被抓得生疼脸颊都开始抽搐,却仍是支支吾吾的样子。
只听有好事的看客道:“唉!李老爷这人我先前见着了,好像是怡宝斋的卢老爷!”
“什么!”李老爷听了这话腾地站起身来,连带着酒气都消散不少道:“卢纶这小儿!当年我和他爹一起逛窑子的时候,还路都不会走呢,凭什么和我争!快让那小子滚出来!”
接着不由分说就要拉吴妈妈上去寻人,这吴妈妈一听有人说出了怡宝斋卢老爷的名号便心知要糟。
原来这卢、李两家素有恩怨,想当初卢纶的父亲卢老太爷和这李老爷本是故交。二人是一同吃喝嫖赌,好得穿一条裤子。当时两人家境都不丰厚,于是合伙开了间古玩铺子也就是怡宝斋,通过盗墓摸金赚得第一桶金后,很快生意做大发了财。
再后来就是喜闻乐见老故事了,所谓同患难不能共富贵,二人很快就因生意场上的分歧而分道扬镳。李老爷离开了怡宝斋自立门户,两家的梁子也就在那时候结下了,此后又因买卖上的事两家互有摩擦甚至一路闹到过衙门。这一来二去原本共同创基业的两家人,到最后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所以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李老爷听得今晚唐清幽的入幕之宾居然是卢纶顿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拉起吴妈妈就往楼上去。
吴妈妈此刻也是有苦难言,她既不敢扰了卢纶的雅兴又不愿得罪李老爷,正愁想个什么说辞,却听一个年青公子的声音道:“我说老头!你这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看岁数怕是能做唐姑娘爷爷了,却还跑过来争风吃醋,羞也不羞?”
“嗯!”众人闻言齐刷刷寻声望去,只见一年约弱冠的少年,头戴玉冠身着青白儒衫,手扶一把檀木琵琶从门外缓缓而来。那年轻人面含愁苦,合着他那有些消瘦的面容,众人心间顿生一股莫名的哀怨之情。
李老爷子富甲一方,平日里谁见都只有巴结的份,哪有人敢这般说嘴?闻言立时气得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道:“又是哪来的小兔崽子?敢来这里消遣你爷爷,家里人没教过你要尊敬长辈吗?”
“尊敬长辈?”白衣公子哂笑道:“那也要人有可敬之处,对于某些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之辈,在下不知要敬些什么?”
“你...”李老爷子气得白胡子翘起,当下舍了吴妈妈就要找那年青公子的晦气,老鸨儿赶忙拦在二人间不敢让他们起了冲突。
那白衣公子也不是个省油的主,他自称姓朱家里说是京城的巨富,自打在青楼见过唐清幽后便惊为天人,豪掷千金嚷嚷着要替她赎身。按理说这等好事寻常风尘女子当是求之不得,可奇怪的是那唐清幽死活不愿,加之她是清倌儿出身本人若不愿外人亦不得强求,故而那朱公子一直未能如愿!
吴妈妈一见那朱公子就心道要糟,他对唐清幽心仪已久,听闻佳人此番南下更是从京城一路追随,将唐清幽的吃穿用度都安排的仅仅有条,只怕有一丝怠慢。等到了应天朱公子更是挥金数万,将鸣凤阁备好的香闺又翻新了一遭,直至紫金做砖、白玉为床方才意满。
可惜的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面对大献殷勤的朱公子,唐清幽这位鸣凤阁头牌不仅一路上不冷不热,到了金陵后更是直接闭门谢客。朱公子几番相邀无果却也没气馁,仍旧每日光顾鸣凤阁,来了只一点杯清茶从不叫其他姑娘,几日来倒也算阁内一番奇景。
对于这等纠缠不休的客人青楼管事本是不会欢迎的,奈何朱公子实在给得太多,吴妈妈自不会把这等财神爷往门外推。相反她心里还觉得唐清幽架子拿得太高,作为鸣凤阁头牌现在自然是风光,可美人迟暮总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到时候在想找一个好归宿怕没这般容易了。
这些话平日吴妈妈当然只是藏在心里,毕竟说出来也得不着好反倒容易得罪唐清幽这位东家面前的红人。但今日她却不能无动于衷了,这两人都是出手阔绰的贵客,若是因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面子上不好过不说,传出去还让对岸的彩凤楼笑话。
吴妈妈赔上笑脸在两边打着圆场,几个龟公也出来一旁帮衬,好说歹说才让没让两人动起手来。就在吴妈妈焦头烂额之际,却见一人站在人群外围探头探脑的看着热闹,老鸨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小彦子让你在外头好好招揽客人,怎么就怠慢了朱公子?还不过来好好伺候着!”
原来这朱公子虽然每日只是过来喝茶听曲,身旁也只有一个老仆相伴,但既然作为的客人凤鸣阁自然也不能没个人招待。对于这个年少多金的富家公子,自是有不少人前来巴结讨好,可那朱公子对这些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韩彦这个全然对他不予理睬反而时常望着对岸出神的年轻杂役另眼相看。
朱公子每次有什么要求都说给韩彦,韩彦听着不是点点头就是简单吱应一声后便传达给了吴妈妈或其他阁中管事。到了后来朱公子每次来吴妈妈干脆让韩彦候着,韩彦虽然对这位朱公子每次只和自己说话有些奇怪,但鉴于对方并没有为难自己,反正只是当个传声筒韩彦倒也乐得清闲,总比看吴妈妈那张臭脸强。
回到鸣凤阁,韩彦见吴妈妈已经叫出了他名只得从围观的众人中走出,还未开口就被朱公子打断道:“吴妈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为难这位兄弟,他可没有怠慢我,反倒是吴妈妈您此前一直告诉我唐姑娘在闭门谢客,现有如今却又说她在接待其他客人,这般前后不一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个说法!”
“对!也要给老爷我一个说法!”那李老爷这时候也想起了卢纶还在唐清幽房内,顿时火冒三丈居然一同向吴妈妈发起难来。
“这…”吴妈妈祸水东引被人识破正左右为难间,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道:“李老爷光临鸣凤阁妾身倍感荣幸,却不知哪里招待不周竟惹得老爷这般气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水色绸衫的妙龄女子翩然而下,女子容姿清丽咋看下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然而她双目含春不时流转出的波光如霜月梅香,再配上她有些孤傲的气质反倒更添惊艳之感。
唐清幽来到金陵虽已有半月,但十多天来一直闭门谢客,故而今日慕名前来的访客虽多正真见过她相貌的却没有几人。
今日得见真容众人心下皆是赞叹:“京城名妓果然名不虚传,今年“花榜”上的这番争奇斗艳定是要胜过往昔了!”
韩彦见了也是一呆,唐清幽入阁之时他曾见过,但当时那女子一直戴着幂蓠,所以此番也是头一次见她的容貌!韩彦心道:“这姑娘生得这般貌美和妍儿都不相上下,气质上怕是还更胜一筹,只可惜流落了风尘之地!”
他虽已离开天山多时,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总还会想起苏妍,虽然今生已是无望,但想斩断情丝哪是那么容易?今日见到唐清幽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韩彦不知为何又联想起苏妍,一股酸楚油然心间。
韩彦叹了口气抬眼间不经意扫了眼那朱公子,只见这哥么更是不堪,他两眼发直竟然是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