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雏鸟

“噗通”一声，昏迷的刘阿福隐隐感到背部有一股巨大的推力，随后便柔和起来。

周遭的水流迅速浸润睡衣，抚摸肌肤，凉意直透骨髓。失去了空气的刘阿福呛了两口水，醒了过来，求生意志驱使他本能奋力划水，最终再次看到了湛蓝的天空。

爬上不远处的河岸，所见的是高大的石头城墙，靠近地面的墙脚部分，石缝中星星点点长着青苔和小草。沿着河岸走了两三分钟，远远见到一个十余米高的金属建筑，建筑内金石敲击的声响阵阵传来，屋顶上用奇怪的异界文字标注着“锈锚造船厂”。更远处是一片码头，远眺而去桅杆林立。

锈锚……看见这两个字，刘阿福知道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原本正在床上玩一个月前开服的挂机卡牌手游《剑与远征》，在通过“新手村前的最后关卡”20-60关后，手机屏幕中的大地图“湮灭深渊”忽然变得立体起来，一阵强烈的炫彩光芒后，刘阿福便晕了过去。

“开局不利啊，穿越完直接掉水里，还好没有直接淹死。”刘阿福后怕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海，望向水面时人却呆住了。

看着水镜中熟悉的脸孔和略带焦黑的懒羊羊睡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身体直接穿越。

“我一个身穿者，能直接看得懂异界文字？”检索了一下脑中的记忆，刘阿福发现自己确实能读写，但不知道这记忆来源与何处。

再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左手手掌中心有一道黑色针形标记，而懒羊羊睡衣则是在胃部的前方与后背各有一个焦黑的破洞。

但此时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刘阿福只能放下疑惑。

一股海风吹来，湿透的身躯不由得发抖。

“得想办法混进城才行，不然迟早成为第一个被冻死的穿越者。”刘阿福向前看去，城墙下开了一道十分宽阔的水门，水门下不停的有货船来往，刘阿福躲在岸边的草丛中向门内瞄了一眼，除了往来货船外，还有两艘小木船，木船尾部的金属盒不断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是用了类似化学动力的发动机为动力源。小木船在一艘艘货船间开动，每到一艘货船边，就有一个船夫拿着东西递给小木船上的人，类似通关文牒，查验过后，货船离开，小木船便开向下一艘货船。

如果刘阿福愿意花一到两个小时绕路到锈锚港的正门，那他就可以直接进入锈锚港，但水门前的场景则给了他一个错误信号：没有证明，不得入内。

最终刘阿福为了进城决定莽一波。

~~~

水门之前，血薇帮的货船上。

“卡特大叔，你就告诉我呗，咱们这趟跟那群水鬼买的到底是啥？”头戴黑色渔夫帽的少女扯着满额头皱纹的青年手臂左右摇晃。年近三十的卡特无奈收下“大叔”的称谓，只能憨憨的笑一笑。

“尼娅，噤声，马上就要进水门了，而且‘商人’做的事情不要问，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违反了规矩，小心索尼娅大姐关你禁闭。”站在甲板前方的托尔扶了扶被风吹歪的黄色渔夫帽，从衣兜里掏出运河凭证，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船舱中的五个大木箱，木箱用防水布料兜底，里面装着数量众多的汐银带鱼和条纹海鲫，粉色的条纹海鲫极有活力，不时有鱼蹦出木箱。

“小杜瓦，把这些精力过剩的小家伙看好了，别让它们跑出箱子。”朝着甲板边蹲着望向水门发呆的小男孩说了一句，

托尔转头变出一幅讨好的笑容，迎上了坐着小木船来的水门守卫。

叫杜瓦的孩子已经八岁了，对自然事物仍有较强的好奇心，正盯着水面的气泡发呆，听见船长托尔的吩咐，便兴高采烈的去抓鱼了，把船舷边一个一个冒出来的水泡抛之脑后。

而此时的水下……

此时的刘阿福正唯唯诺诺地攀在船底，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捎带着抓住粘附在船底的泥螺和藻类，就这样准备搭个便船溜进城内。刘阿福还不知道自己微微吐气产生的气泡差点因为小孩子的好奇心暴露自己的踪迹，正在纠结这船要停多久，自己怕不是要被憋死。

托尔和守卫聊了几句，给守卫塞了条淬毒衔尾蛇去年刚产出的蔺花韭叶卷烟，守卫给托尔比了个“你小子真上道”的眼神，捎带瞄了眼五个箱子里的鱼，就放行了。

刘阿福感受到船只的运动，心里舒了一口气，最终在一分钟后脱离船底，潜泳到岸边，悄悄探头喘了口气，等血薇货船开远了后，从岸边的台阶上岸。

此时看天还是早晨，太阳悬挂在低空中，岸边没什么人，刘阿福找了棵树后，将衣物的水沥去，借着海上吹来的风稍稍风干。树上的叶子被风也吹得发出“沙沙”的响声。

调整好状态，终于有闲心来打量一下锈锚港这座城市。

远方传来三声沉闷的钟响，部分店铺搬开了门板，将烤好的面包与火腿摆上桌案。也有小贩推着小两轮车，车上放着铁桶，桶内传来一阵鲜香气息，嘴上喊着：“新鲜的螺室弓背虾汤，鲜美不油腻，喝一口上工精神饱满，打架都更有劲儿！一杯只要两铜币！”

在早餐店门口买面包的人听见吆喝声，回头高喊：“杰克大叔，来杯汤，老规矩！”

杰克把车停下，拿出半个手掌大小的纸杯，装了杯汤，随后那叫汤的人从早餐店走来，他脸上带着雀斑，头戴工人帽，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夹克衫和长裤，看面相只有十五六岁。

男孩将手上的两个铜币递给杰克。

“多放点系铃伞茎，我晓得你就好这口。今天的味道怎么样？”老杰克嘴里叼着根牙签，笑着对男孩问道。

男孩没说话，咬一口面包边喝一口汤，眼睛微微眯起，一幅满足的神色。

老杰克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笑的更开心了。冲男孩摆了摆手，就准备推起小两轮车接着叫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朝着刘阿福所在的树下看来，发现刘阿福正站在树下，他便推着小车走了过来。

“这位小伙子，生面孔啊。”来到树下的杰克，对刘阿福笑了笑，刘阿福这才发现这位杰克大叔瞎了一只眼。

杰克对树上喊了一句“哆西！”

树叶又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只灰色的身影从树干上迅速滑到了地上，刘阿福定睛一看，是只灰猫，它停在杰克的破布鞋边，杰克拿出一个稍稍带有污渍的小纸碗，舀了半碗汤放在灰猫面前，猫咪冲杰克“喵”了一声，便用舌头一点一点舔着汤。

刘阿福正准备蹲下身摸摸灰猫，就见一只粗糙但干净的手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汤，抬头望见杰克微微浑浊的独眼。

“这么早的天，还穿着睡衣出门，头上都是露水，先喝杯汤暖暖身子吧。”将汤递给刘阿福后，杰克蹲下顺了顺哆西的毛，“哆西可是非常怕人的，见到你在这它居然敢爬下树来，小伙子看来是难得的好人啊。”

不管突然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已经有些冷的发抖的刘阿福谢过杰克，赶忙嘴里喝了一口热汤，身上的寒气都感觉去了不少。再蹲下身摸了摸小灰猫，哆西回头喵了一眼刘阿福，继续喝着汤。

刘阿福这才发现这只灰猫也缺了一只眼睛。

“杰克大叔。”刘阿福对着杰克恭维道，“我这是第一次到锈锚港来，您这一看就是老锈锚人了，给我传授传授生存经验呗。”

“港外人？”杰克看了看刘阿福白皙的皮肤和质地极佳的真丝睡衣，从头上带着的破旧工人帽里摸出一根皱皱巴巴的卷烟，又转身从小推车上摸了个铁制的打火机。

这光亮温润的打火机被握在穿着简陋的杰克手中，给人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啪”的一声，一股白烟飘起，老杰克将打火机缓缓盖紧，小心的塞回推车中，就像黑熊精对待宝贝袈裟一样。

“年轻人，为什么要来锈锚港呢？”

为什么？我也不到啊。

刘阿福心中也有疑惑，为什么自己一穿越便来到了人类生存区域内环境最差的地区。

对于这个问题刘阿福没有答案，一想到分隔两世的家人和朋友，情绪便低落下来，只能说些别的。

“我，我无家可归了。”

刘阿福低着头，白皙的皮肤还滑落着水珠，眼眸低垂，语调低沉

在老杰克的眼中，这仿佛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被暴风雨从鸟巢里拍落下来的雏鸟。

这样一只雏鸟是怎么流落到这个狼群横行的地方来的呢？

“向西走吧，过五条街就是南城，找个旧衣铺把你这身衣服换了。”说着，杰克从推车上的小角落摸了点碳灰，轻轻涂抹在刘阿福脸上。

粗糙的皮肤、带着些温热的碳灰突然在脸上滑动，刘阿福整个人都僵住了，但眼见老杰克并没有做出别的奇怪的举动，刘阿福还是忍住了不适感。

抹完了灰，老杰克用自己的独眼左右瞟着：“这样多少有点用，等会走的时候，少走小巷，多走大道。”

给刘阿福差不多喝完的纸杯里又盛了一小勺汤。老杰克顺了顺哆西背上的毛，收起纸碗，将最后快要烫到嘴唇的烟屁股按灭，起身推车，“安分守己在锈锚港可讨不到什么好，做好人就更难了，想在暗区生活下来，要学会伪装，孩子。”

“希望下一次见到你，哆西还能在边上喝汤。”老杰克摆摆手，拉着双轮车慢慢走远，只留下渐远渐弱的叫卖声。

“新鲜的螺室弓背虾汤，鲜美不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