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后无来者

还记得全明星第一天的发布会吗？昨天涌现出好多大新闻。应念坐在选手席上平静地想，那都不算啥，和第二天那神乎其神的龙抬头比起来都不像话。

她彻底麻木了，目瞪口呆，从轮回的杜明和一个幸运观众打得有来有往开始就不对劲了。那观众是个漂亮女孩儿，然而电子竞技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关注选手的外表，那姑娘玩的战斗法师，并且只玩了几个月，就能在角逐与交锋中得胜，且她的对手还是真正的职业选手。

职业选手里少不得窃窃私语，蓝雨没有玩战法的，但近战职业总是共通，于是他们问起黄少天的意见来。结果这人就说了一句：“声音耳熟，在哪儿见过吗？哎呀想不起来了。”

“跟人家套近乎呢？”应念无语，又没让你说这个。

“不是，真的耳熟啊，念念你别质疑我嘛。”黄少天说，“这个妹子打得很生猛啊……不过她怎么不用高阶技能？杜明怎么回事，争点气啊！”

应念谨慎地说：“别这样少天，她真的很猛，有一股狠劲儿的……就那种不打死人不罢休的架势，吓人。”

于是他俩就开始讨论起人家打游戏的势头来了，一点不靠谱，战术研究的氛围被毁得一干二净，可见战队里唯一一个靠谱的人只有队长喻文州，也只能是他。

只能说喻文州脾气真的很好，俩队员这样胡侃也没见动气儿，只笑了笑，扭转话题，“这位刚玩荣耀没几个月，很大可能还没进神之领域，等级不够的话当然不熟悉技能。”

“哦，天啊，你说得对。”应念浮夸地说，表演了一出小海豹鼓掌，“队长，你，是我的神！”

结果喻文州微笑着请她闭嘴了，应念于是知难而退，再一次给嘴巴拉上拉链。

这一天的全明星以龙抬头结尾，急迫地向人宣告属于前人的时代并未完结，一叶之秋背后的人更改，但那个人不会低头，他还会再回来。

当天发布会记者就问韩文清了，那个打出龙抬头的人会是叶秋吗？

十年宿敌平静地说不作他想，面上甚至有点怒容了，霸图队长显然不能明白为什么叶秋的状态不减当年却还要选择退役，在旁人看来那冲动且无厘头。

他或许是叛徒又或者逃离者，但他其实不是，他只是被短暂地流放又选择回来。

先前应念被派出去打探情报，去嘉世找苏沐橙的时候顺便问了人一嘴叶秋来不来。苏沐橙笑眯眯的，也很不好糊弄，说我不知道呀。

这就是不肯透底的意思了，没什么好遗憾意外的。应念点了点头就此揭过，结果一旁的孙翔闲不住，说，“你老问叶秋干嘛？他都是过去式了。”

她慈祥地看着孙翔，后者被她违和表情看得心里发麻，说你干嘛！于是她这才慢悠悠地讲：“翔啊，年轻人不要太猖狂，过去式照样能把咱们按着打呢。”

苏沐橙噗嗤一声笑了，孙翔瞪她。

不过这倒是实话，先前被那人抓去打白工还不够，到最后他还要求她充当陪练，义正言辞，一点儿不见羞的。

应念轮番陪寒烟柔和包子入侵打，对正经职业选手而言打他们两个难度不大，但寒烟柔显然是越挫越勇的类型，而包子入侵诡谲得让人摸不到头脑，说不清是战术还是这人的脑回路真就这样。

她如临大敌，假以时日他们成长起来，很难说会不会成为棘手对手。

叶修倒还是气定神闲的，“小应，那么紧张干嘛，这指导赛，随便打打嘛。”

“我看我随便不起。”她说。

她这人有时候爱犯迷糊，但大事上却从未出错，关键时刻掉链子向来和她毫无关系，叶秋要复出，这是个信号，尽管他此前从未正面承认过，但到底不难猜。

他这个人爱荣耀是爱到心底里去的，十年的荣耀又如何能割舍，主动退役几乎不可能，嘉世有问题，但这也只是猜测。她是资本的糖罐子里浸泡出来的公主，却不是不谙世事，也继承到一些雷霆手腕和惊人的判断决策。

而叶修显然也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应念言下之意——给你免费陪练干什么，这不是在助长蓝雨的对手？

她尥蹶子不干了。

既然如此也要给人家点甜头，他又不是真的热爱欺负小孩……不过也说不准，这个事其实也还有待斟酌。

可是谁不喜欢欺负应念呢，娇娇滴滴的小姑娘，看起来那么好骗，说两句话就能连人带账号卡打包带走了。

要是真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他想，又很快将这个想法抹灭于脑海，发觉其实不能想。

叶修确实给了应念点甜头，在后者罢工时候他平静地说，“那好吧，真遗憾，咱俩打一局？”

“哟，”应念乐了，“这算员工福利？看不出来您还有点良心。”

“瞎说。”他说，“血虐你，也算员工福利？”

激将法放到还没长大的小孩儿身上显然很好用，应念怒了但又没完全怒，她也很乐意试试这退役特种兵的深浅，就当是给战队做贡献了，于是欣然应允，成为了第一个和散人对打的幸运儿。

结果还真是血虐，不过叶修全程不紧不慢，倒有点像是指导赛了。

散人莫测，他那把银武又确实千机百变，没有人能猜出君莫笑下一次出招会是什么技能，一切都前所未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回响被连击，似乎避无可避，无力扭转战局，她却抓住某一个机会凭空打出一枪后撤，距离拉远，乱射飞出，子弹如烟雨云幕笼罩，严丝合缝地吞没了对手，他却杀出重围，龙牙天击，千机伞成盾面挡下那势头勇猛的膝撞，她见势不对，技能在半路硬生生轮转变作滑铲，视角扭动，叠加爆射的格林机枪倾泻而出，不留情面，飞散有如流星逐月。

但终究无力回天，刺客技能割喉如光影般闪现，弧光闪又如昙花，应念抓准时机打出最后一枚浮空弹，连带着一切希望都凝聚浓缩在里面。这一枪却没有中，散人的最后一击是格林机枪，他亲手用枪手系技能击碎一场幻梦，这才叫真的不留情面。

荣耀二字没有出现在应念的屏幕上，灰扑扑的大字有如折戟枭雄，沉沙于江。

可是她顾不得了，高强度的pvp让她只能一边放松双手一边喘气，汗水一定打湿了额发，她输给散人是意料之内也是寻常，但和那个人对打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心都需要付出代价。

她现在就正在付出代价。

“怎么样？”偏偏这人还笑着问她，就好像刚才的缠斗不能给他带来任何负担，永远气定神闲，“现在知道什么叫散人了吧？”

“你……前辈，在暗示我嘉世把你踢出去并不是明智之举吗？”她平复了心情和呼吸，一边做手操一边说，“不，不能这么说，他们好像脑子有病，这叫状态下滑？我看是拳打周泽楷脚踩韩文清。”

叶修言简意赅：“录音了，已转发给小周和老韩。”

应念大惊失色：“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又欺负小孩儿？”

于是他带着笑的嗓音从耳机里传过来，叶修说，“看你好欺负啊，我欺软怕硬。”

他们好像总是隔着屏幕和网线，隔却山海相聚在同一个世界，争夺同一份荣耀，谁都不愿意服输，谁都不愿意低头。

“欺软怕硬不是你欺负我的理由。”她说，“你这就像x骚扰，然后转头赖人家姑娘穿的少一样，无耻。”

“是，我的错。”但他说，“我正预备这么说呢，确实不是理由，看来现在我只能跟你道歉了？”

“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她有一点无语，因为这显然不是重点重心，没人意图讨论这个，她想了想决定捡一点正事说，权当为战队做贡献刺探敌情。

女孩儿的声音从遥远的粤地传过来了，他好像能听见沿海城市的风，湿润地席卷了面颊和头发，把一切都吹乱吹散，前途未卜也被吹进远方的海。

应念问他：“还能不能回来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似有考虑思量。

“能啊，”叶修说，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百年没变过，“不回来怎么血虐你？”

她说混蛋啊你，嗓子里带有笑音，令人在冬日里也联想到春天和黄莺。

叶修看着屏幕上神枪手的身影，飒飒洒脱凛冽如风，一身橙装马上要晃瞎人眼睛，回响显然是俱乐部随便拿给她的一张账号卡，捏的脸和她本人面貌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他却能从那张电子数据组成的机械的脸上隐隐看出她的影子，尽管影影绰绰不能看清。

他看着那张脸笑了一笑，权当是对她，说，“人身攻击？这可不兴啊。”过后静默片刻，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哎，混蛋在这儿呢。”

关于这场战斗她理应感到荣幸，全联盟第一个尝鲜对打散人的人，尽管输了，但却无所谓光不光荣，她也不在乎胜负，对方是叶秋，打到就是赚到。

后来叶修像个好老师一样细心指出她的问题，还是老毛病，不够果敢，应该再莽一点。应念说你确定吗，真的不是想打乱我的节奏痛击你的对手？

“小应，怎么还这么想我呢？”他轻轻地说，语气里带了一点更像是委屈的谴责。

她哑口无言，最后只说了一句，“怎么不能呢……你自己说的，你不是混蛋吗。”

和这个人在一起时好像总是感到奇怪，一种莫名的氛围腾升出来，让人嗅到时光沧桑。但其实也没那么奇怪，他自己说的，他是混蛋，所以千坏万怪，都可以不讲理地记在他头上，都因为他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