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聪明
第二天王杰希真的给她发消息问了,问她想去哪儿,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他九点多发的消息,应念惊奇于这个人冬休怎么还起得这么早,因为她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才被妈妈叫起来的。
包宿的结果是通宵,凌晨才回家,司机过年放假了,双亲在家里睡得安稳,兄长出去鬼混不知所踪。应念像一支无依无靠的浮萍,最终无人接应。
她本来预备在路边打个车落魄回家,结果安文逸很讲究绅士风度,叫了车把她全须全尾地送回家。下车的时候她还夸赞,说:“小安好男人,你的福气在后头。”
安文逸说:“我不想要后头,只想要现在。”
他的声音很轻,也带着一点困意,很轻易就弥散在冬风与冷凝的空气里,消弭如云烟,她也恰好困倦,那一瞬间晃神,没有听清。
没有听清就没有听清,无论说什么、怎么说,现在都不是好时机。安文逸持重地闭了嘴,把女孩儿送到家门口。
他跟王杰希就跟接力似的,前一天跟他出去,后一天就换微草队长,应念真是团团转,后来她想,不如在家睡觉,怎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然而别无他法,答应人家的事就一定要做,她就这一点好,诚实守信,恪守原则。
然而盖因她实在精神状态不佳,王杰希和她见面之后打量片刻,说,“要不然找个地方睡一觉?”
应念大惊:“王队,你竟然是这种人?”
“哪种人?”王杰希比她淡定,“我是说你看起来很困。”
应念心说这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队对不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是黄者,她不对劲。
她嘴上说不行,都约好了,就算强打起精神也得舍命陪君子。王杰希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笑了一下,“那好。”
这人昨天说请她看电影赔罪,本以为是玩笑话,用于客套,但没想到他还真不是随口一说,真的打开小程序选起片子来,还问她:“看这个行不行?”
一部选择在新年档上映的,很文艺的爱情片。
应念扫了一眼演员阵容,没啥兴趣,刚想说要不再看看别的,王杰希就淡定地划走,重新点开另一部,这回是喜剧,说,“这个呢?”
喜剧嘛,不挑观众,观众也不挑它,有笑点有包袱就行,应念个人审美很没有底线,向来主张只要不是烂片,并且能看就行。
“好啊好啊。”她说,两个人就这样定下,遂愉快地选择包场,这跟昨天幽会男大学生一样,他们俩都是名人,出行需谨慎。
片子是好片子,可惜应念也是真困,剧情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她眼皮打架,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彻底丧失抵抗能力,拜倒在困意之下。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但醒来时发现好像正靠着什么东西,后来反应过来是王杰希的肩膀。应念很有些惶恐,又或者说,惊恐。
影片结束,欢快的背景音乐灌进耳朵,她靠着这个人的肩膀缓慢地向上看去,看到他专注的一小片侧颜,她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居然很长,在黑暗中震颤,就像是花枝在风雨里摇晃,别有一番风味的美,宁静,脆弱。
没有人敢说王杰希脆弱,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但又很快明白,她心里头像的脆弱并不是针对这个人,只是评价他纤长的睫毛。
这样想着,却听见王杰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先是极轻的一声笑,似乎惧怕惊眠扰梦,再是他说:“睡够了?”
应念很有些赧然,她唯唯诺诺:“嗯……怎么算睡够了呢?”
“怎么不算呢?”他说,于是她想把头移开,却被人一手按住,重新贴靠回肩膀,她立即看他,而他眼睛里仿佛没有雪月风花,淡然地说,“没睡够,就再睡一会,不打紧。”
“这不是我睡没睡够和打不打紧的问题……”应念更惶恐了,女孩儿勉力挣脱,又讨好地伸手去揉他的肩膀,影厅内灯光逐渐亮起,但总体维持昏暗,她在沉淡的光影下眨着眼睛,说,“靠这么久,您也难过是吧?”
“不难过。”王杰希平静地看着她说,“再怎么说都捱过去了,你要是真困,就再睡一会儿。”
“哎,这回我可真不困了。”她连忙说,“王队您要是不信我,咱俩打几把麻将去,我精神着呢。”
还是那个亘古不变的问题,两个人怎么打麻将。最后王杰希滥用职权,叫了空闲的微草队员,刘小别和柳非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麻将人的魔掌,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又菜又爱玩”。
“说的就是你。”刘小别恨铁不成钢,“什么玩意儿啊打的,就知道差,天胡你都打不出去?”
应念流泪猫猫头:“呜呜,别骂了别骂了,我真的不会嘛。”
她扭头去看柳非,希望后者能给予一定支援,结果人家也眉目冷淡,十足冷酷地说,“别看我,这波救不了。干咱们这行的都知道菜是原罪,麻将也不例外。”
前后夹击,左右为难,应念生无可恋,她自闭了。
怎么会这样啊!她顿时悲愤,怎么着技能点都点在荣耀上了,棋牌类游戏是一点天赋没有是吗!
“你是没有天赋。”
刘小别刚还冷笑,就听见他们队长不可谓不温和地说,“没有,差的是经验。接着玩?再来几局就好了。”
应念瞬时感动,刘小别和柳非却仿佛见了鬼:您看看您,平时队里头训练怎么不这态度呢?今日春风化一遭雪,还真叫人挺不适应。
他平时在队里端正严整,因是队长,扛起整支队伍的重担,所以必要庄重。而今却似乎没有。微草队长的表皮被一层层剥离撕开,露出柔软的内里来。
刘小别小声嘀咕一声差别对待,就瞧见他们队长朝他看过来,眼神犀利平淡,“小别,你刚才说什么?”
刘小别真诚地说,“没有,队长,我什么也没说。”
王杰希于是点了点头,颔首时牵动颈项线条,他皮肤白,动一下都叫动人心魄,这会儿又倾身凑近应念,拨弄她一张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说,“打这个。”
王杰希当属大外挂,都是b市人,一桌子就应念一人麻将打得囫囵,到最后似懂非懂,在大外挂的帮助下硬是胡了几局,刘小别本来还嚎了几句队长偏心,却让柳非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敢怒不敢言。
“仔细你的嘴。”柳非怜悯地跟他说。王杰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于是柳非也不作声了,大家长威严在那儿呢,不敢说。
打到后面应念接到个电话,那头背景音乐纷乱,对面的人还没说话呢,她就一抬眉毛,心里头生出一些不详预感。
那头的人苦哈哈地说,“小二,来把你哥带走啊,他又喝多了。”
应念乐了,说,“您这把我当专属司机呢?跟应赫昭说回头记得给我开工资。还是老地方?”
那人说:“是,老地方,速来。我们已经控制住局面,把你哥按沙发上让他睡觉了,能不能睡着另说。”
应念挂了电话站起来,跟三个微草的人交代了情况,又说再见。这时候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满屋子微草,就她一个蓝雨,看起来像是身陷敌营步履维艰。
她乐观地想,也可以理解成蓝雨特务一个人包围了微草嘛。
王杰希提出送送蓝雨特务,派出了刘小别,结果后者无辜地看着队长,说,不会开车。
王杰希眉毛挑起来了:“夏休的时候你不是去驾校报名了吗?”
刘小别登时面露惭愧,唯唯诺诺地说,“是也不是,去了几次就没去了……”
柳非在旁补刀:“瞎扯,就去了一次,嫌太阳大愣是再没去过,队长你别听他狡辩!”
应念嘲笑了刘小别两句,后者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你不也不会开车吗,有什么资格编排我!
“哎,这帽子可不兴扣,我可没编排你。”她连忙说,紧接着也腼腆地,唯唯诺诺地说,“但是我好像有司机捏……”
刘小别说你死,你给我爬。
最后还是王杰希当苦力,开车送应念去找哥哥,路途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行驶间没有沉默,盖因应念嘴皮子闲不住,一路上她都在讲麻将和亲哥。
“学不会了,”她说,语气里饱含怨念,“我朋友还说呢,以后教我川麻,这京麻吉麻还没学会呢,拿什么学人家蜀地的。”
“拿脑子?”王杰希开着车缓慢行驶,三心二意回她一句,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我没那玩意儿。”她委屈巴巴地说,“大家不是都知道我不太聪明吗?”
“是吗?”
恰逢红灯,车子停下来,王杰希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五指是一种修长洁白的澈净之美,他有优美的骨头轮廓,是紧致的皮肉包裹住清俊的骨头。
他回过头看她,凑近了,洒在眼睛里的是路灯暖黄的光。光与影揉碎的交界,他看着她,徐徐地笑了一下,说,“我看挺聪明。”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去若无其事,车辆重新启动,徒留她一个人目瞪口呆,如遭雷劈,仿佛意会到什么东西,又似乎没有,最终消散在冬夜里,像一片雪花融化,无影无踪,不留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