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颗糖
军训期间生了一件事，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柳毅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从部队出来的，身体素质远强于普通人。
但——
他受伤了。
肿着一只眼睛，淤青未散。
一看就知道是跟人打架斗殴才造成的伤。
曲潇潇啧啧了两声：“谁下手这么狠啊！也忒解气了吧！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板着脸训我们！”
“你之前不还说柳教官身上有普通男人所没有的特质吗？很an的那种。”
“……当我没说过。”训了这么多天，每天都往死里整，啥好感不好感的，都跟那过眼的云烟一样，风一吹，咻的一下就散了。
柳毅负伤，脾气更差。
从早上到下午，就差没将他们按在地里摩擦了。
要死要活的训练过后，难得能休息会儿喘口气。
阮糖屁股才挨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头，章程拎着一瓶水过来随手这么一扔，砸到了她怀里。
力道不轻，有点痛。
隔壁班刚开始叫集合，章程暧昧不清的扔下一句：“晚上八点半，情人坡见。”
阮糖揉着被砸到的胳膊，拧了拧眉，没来得及拒绝人就跑没影了。
一旁的曲潇潇忧心忡忡：“糖糖你没跟章程交往吧？”
“没有”阮糖也没搞清楚章程是怎么回事儿。
曲潇潇松了口气：“你千万别上当，我前段时间还看见章程跟韩冉两人在校外搂搂抱抱的……你懂吧？他们两人明显是在交往，你别……”
“我知道的。”阮糖粲然一笑。
*
柳毅一看见裴亦丞就条件反射的想跑，连眼睛都开始神经性的抽痛。
但人就是犯贱，一看他不爽就开心，迫不及待的想往他伤口上撒把盐。
目睹了全过程，柳毅就添油加醋了一把：“瞧瞧人是怎么追的，简单大方又直接，就你这速度，爬个十年八年的，人早就嫁人了。”
裴亦丞冷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柳毅噤声。
两秒后，又憋不住说：“你别不服气，有本事管一时能管得了一世吗你？学校里有着这些花花肠子的兔崽子远比你想的多，你瞧那姑娘，看着脑子就不怎么灵光，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给叼走了，我劝你……”
“谁脑子不灵光？”裴亦丞笑意渐冷。
柳毅咽了咽唾沫，眼睛更痛。
捂着眼呜呼哀嚎：“我这眼睛可能是要瞎了，得找个时间去医院挂号检查一下……”
晚上训练到八点就解散了，只集训了一个小时。
回宿舍洗了澡以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开始动手画。
有灵感，创作起来就很容易。
聚精会神的专注着画草稿，她先要定好人物基本形象。
男角形象才起笔，脑海内就不可避免的会浮现出裴亦丞的脸。
删删改改，人物还没完全定型。
手机“叮——”的一下，新消息提示。
[爸给你转了两千块钱，记得去查查到账没。]
[爸，不用给我转钱的，我钱够用]
[爸，我会赚钱了]
[爸，我要的不是钱]
……
删掉了每一句她想说的话，只留了一个字。
[好]
阮爸就是典型的中国式父亲，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外表下掩藏着深沉的父爱。
她不想要钱，又必须要接受这笔钱。
因为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亏欠，她不接受，会让他的愧疚和自责达到鼎峰无处安放。
“糖糖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啊？”曲潇潇刚心血来潮看了眼刚入寝就做好的特殊记事册。
寝室每个人都写了生日的具体日子，曲潇潇就想说好像最近是谁的生日快要到了，又不确定就翻了两下。
阮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也没几天了，你想怎么过啊？要不订个大包厢咱们寝室的人出去玩一晚？”
“不用啦，我生日的时候军训都还没结束。”
而且他们家里人过生日都没有吃蛋糕的习俗，早上弄一碗长寿面吃完就算是过了生日。
曲潇潇叹气：“是哦，我都忘了军训这茬。”
有点可惜，毕竟她们寝室都是刚认识不久，这还是她们寝的第一次室友过生，又还是十八岁成人礼，本来该好好庆祝的。
隔天一早，军训还没开始，操场上人来的稀稀拉拉。
曲潇潇眼尖看到了刚过来的柳毅：“糖糖，我过去一趟。”
“噢”
曲潇潇小跑过去，拦住了柳毅的路，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柳毅朝她这里看了好几次，她摸了摸鼻尖，不自在的转过了身去。
“小矮子”身后传来流里流气的男声。
阮糖没意识到是在喊她，喊了几声没回应。
后领就被拽了一下，领口卡扣膈住了喉咙，抵着喉管难受。
从后袭来的力道拽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她捂着领口回头。
两三个男生围了过来，长相还有点眼熟。
“你胆子挺大的嘛，爽约？耍我程哥玩儿？”
程哥？章程？
阮糖皱眉：“你们误会了，我……”
其中一个被气笑了，动手推了她一把：“你他妈的当我们好惹是吗？臭丫头，程哥约你是看得起你懂吗？”
“挺傲啊你！你就觉着我们程哥好糊弄呗？”
“小妹妹，我们程哥脾气好那是他的事，我们可没那么好说话！”
说一下推一下，阮糖几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操场上人不多，多半也不太喜欢管闲事。
渐渐逼近的几人，吊儿郎当的说着不正经的话，扬言要她为昨晚没去赴约的事付出点代价。
伸出来的那只手，就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被半空截住。
拦在她面前的人，侧脸轮廓流畅干净，鼻骨寒挺，菲薄的唇起合间，冷淡的话语清楚吐露，暗压的清冷眉眼裹藏着浓浓危险：“谁许你碰她了？”
几人面面相觑，被捏住胳膊的男生是个二世祖，家里有钱有权横惯了，也不怕他。
“关你屁事啊？！别他妈以为当个偶像明星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个死娘炮！谁不知道你是卖屁股上位？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整死你？！不他妈想被封杀就少多管闲事！”
“你放屁！”阮糖气炸了，白嫩的脸颊闷的通红。
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咧起嘴亮出了尖尖的牙齿，柔软的胸脯剧烈起伏，指着二世祖的鼻子痛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啊，依赖着家里的蛀虫，社会的渣滓，有两个臭钱自以为了不起是吗？那钱是你们自己赚的吗？比钱我怕你啊？！你信不信用钱我能砸死你！”
被骂傻了的二世祖，好久才反应过来刚骂人的是看着特好欺负的阮糖。
脾气一点就炸：“我□□妈！臭□□你敢骂我！我——”
没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的，出拳又狠又迅速。
一拳下去，仿佛都听到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他一撒手，二世祖后仰倒地，爬都爬不起来。
柳毅看着都疼啊！下意识的摸了摸鼻梁，好险上回比试裴亦丞他没下狠手。
赶过来看了场戏，柳毅终于意识到他的职责所在了。
另两人想动手的时候，他中气十足的喝止：“打架的几个！都跟我来！”
*
阮糖从小都挺乖，从没进过教导处。
一路顺风顺水上了大学，却在大学因为打架可能要面临被记过的窘迫局面。
裴亦丞看她偷偷的抹眼泪，胸臆间充斥着的戾气全消。
“你哭什么？打架的人是我。”
“我没哭，就是眼睛进沙子了不舒服揉一揉。”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听就知道是狡辩。
“信吗？”
“嗯？什么？”阮糖情绪缓和点了，没反应过来。
裴亦丞别开了眼，目光落在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枝叶上。
嗓音寡淡似缥缈的一层云雾：“潜规则。”
“才不信！”阮糖猛地抬起头看他，“那都是他们在造谣，我知道你没有。”
“你这么信我？”
“当然啊！如果连一起长大的哥哥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信谁？”她说话又急又快，唯恐慢一秒就会让他多想。
又轻又软的一句话像缓缓流过心头的一股暖流，心间充盈又温暖。
只是傻姑娘，你可知我最不想当的就是你的兄长。
“裴哥哥”阮糖喊他。
温软的小手触上脸庞，淡淡甜香在鼻尖肆虐。
她努力的踮着脚捧着他的脸颊，让他低下头来。
乌黑明亮的眼睛像揉碎了星星藏匿其中，一字一句极为坚定：“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还是她最喜欢的人，所以才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他、伤害他。
皎洁如玉的白净脸庞尚且透着几分少女的稚嫩，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像是随时都能拿起武器为他披荆斩棘，裴亦丞无法控制的为她心动。
掉落的一缕鬓落在透着一丝红晕的脸蛋旁，裴亦丞抬手将那一缕调皮的长挽到了她耳后。
深色瞳仁内有压抑的情感在翻涌着，连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叫嚣着。
名为理智的牢笼险些关押不住混沌的困兽，他压制着情感，化为一声虚无缥缈的叹息：“还是太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