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乐无忧是被强抱回房间的。
只因她是那么固执地想以血为媒,镇住颜红四散的灵识。
而萧伯染自是不会同意她如此这般地无视自己的身体情况,一个诀便将其定住,打横抱起径直向外走去。
扶桑君原本是想伸手阻拦的,却被对面这位冷脸一句“本尊再也不管聚灵一事”的威胁,吓得手都没敢抬,就这样放他走了。
除了水声,整条路上就只回荡着乐无忧呼喊着的“放开我!”
这一路,她生生叫出来各种声调,什么威胁的,撒娇的,哀求的,统统没有用。
等她能活动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塌上,而抱他回来的那位上仙大人更是如门神般坐在她身旁,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乐无忧发脾气般滑到被子里,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等了半晌,四周声息全无,乐无忧闭上眼睛,竟不自觉地睡着了。
可能是这一日的折腾太过疲惫,方才纳灵入体又消耗了她太多精气,她睡得很熟。等她醒来已是夜里。
她悄悄转过身,竟看见萧伯染依旧是他之前的那个姿势,坐在榻旁,倚着床框,抱臂而眠。
月光撒在他身上,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她看见他那高挺的鼻子在月光下泛着光,眼窝处却是暗黑一片。
他大概好久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是他们吵架分开的那一天?也许是他们开始逃亡的那一天?抑或是,他从未有过一夜安稳。
毕竟是刚跟颜红共过情,乐无忧此刻变得格外的感性,即便是她一直想回避的,她与萧伯染的情愫,眼下也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她开始心疼他。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将谁,拽入这万劫不复无力挽回的境地。
不过这样也好,临死前还能轰轰烈烈爱一场,也算是值得。
许是夜里有些凉,萧伯染抱着的手臂又紧了紧,身子微微蜷了蜷。乐无忧忙抬手轻轻将盖着的被子掩在他身上,头也渐渐向他靠拢,倚在了他腰间。
正笑模滋儿的闭眼准备继续睡去,忽觉目光灼灼。
抬眼便迎上了那炙热的目光。
他的眼睛像星星,亮亮地望着她,嘴角上扬。
“我就是怕你冷。”乐无忧忙掀起被子,向下出溜,将自己藏在了被子下。
可就是这番举动,在萧伯染眼中看来颇是有些掩耳盗铃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争辨声。“你是没说,但是你在笑话我。”
“我们方才气势恢宏的女君大人如今这是怎么了?倒还害羞起来了?”他像模像样地扯了扯被子。
“谁说我害羞了!”
乐无忧用力一掀。哪曾想萧伯染本就没用什么力,如今她这么大力一掀竟将萧伯染给拽了下来。
乐无忧的手在自己腰间,紧紧地握着被子,隔着被子可以清楚感觉到萧伯染那温热的手就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而他的脸就在距离乐无忧脸前不足一寸处,四目相对,周边的气息突然就暧昧了起来。
她听见似乎是他嗓子中传来一声“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忙回神,闪过眼神。
萧伯染正欲抬手起身,却感觉乐无忧被子里的手将他猛地一拽,紧接着就见眼下的乐无忧向上微微一挺身,一个吻便贴了上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吻他。但他却觉得无忧的这个吻,与上次不同。上次只是如蜻蜓点水般温柔灵动,而这次,却充满了攻击性。
她就这样轻咬着他的唇,舌尖点过他的牙齿。他还未来得及将手放在床榻上撑住,就被一双皓臂环住,从后脖颈用力将自己按得更低。
待乐无忧微微停滞,给她自己留点空间喘息。他几乎是立刻侧身,双手托住就将她抱起,向上放在了枕头上。
随后一个翻身,“你在玩火。”他伏在她身上道。那声音酥哑,似在克制着什么。
而身下的少女却环住他的脖颈,抬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
那气息如兰,明明温热。但拂在萧伯染耳根处,他却觉得有些微凉,痒痒的,如无数的小蚂蚁爬过,爬进心里。他知道,若此时有面镜子放在他面前,那镜中人一定是满脸通红。
堂堂男子,竟就这般被心仪之人调戏了。这时若是再没什么举措,多半也算不上是男人了。
他小心翼翼将她的衣衫扯到肩下,将头埋进了她颈窝里。气息打她脖间,激起一阵剧烈的抖动。
这一方情意深浓,而另一侧,霁月殿内。
扶桑君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颜红”。
他没有点灯,四周黑黢黢的,只有透过窗缝射入在青石砖地上反射着的月光。
月光下的颜红,没有他记忆里的那般恬静,美好。经历了今日的一切,他脑海里一直想封锁不想回忆的记忆一个个都涌现了出来。
有些人走了,如挥了挥衣袖,了无痕迹;而有些人,却可将你整颗心,尽数抽取。
此后经年,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而他这几十年,皆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隔空抚摸上那傀儡的脸,记忆里,那张脸是那么明媚而高傲,如玉兰花般。而如今,空洞的眼神,青白皮肤下的黑色的血。无论他怎么努力,她都不是她。
而他将永远也不会再找到她。
放她走吧,可能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他抬手拈了个诀,就见那颗头化作一道白光收入衣袖,而没了头的尸身也终究轰的一声倒在了青石砖上。
“残月。”
“主君。”一黑衣男子突然出现,行礼道。
“抬出去,厚葬了吧。”
“主君,这可是身形最像夫人的一具了。眼下我们还没有合适的替身。”
“以后也不会有了。”他抬头看了看黢黑的屋顶,若是颜红在,她此时一定会笑他痴傻吧。平白添了这许多罪孽,却于事无补,连个心理安慰都没起到半分。“以后都,不需要了。”
是啊,就算是有上百具傀儡,那傀儡长得再像,都没办法填补他心里的那片荒芜,即便是洇满鲜血,依旧是生不出半分花来。
夜色凉如水,流过青砖爬上床帷。
萧伯染轻轻从床上起身,看了看睡在身边的人儿。她如同一只餍足的小兽面向他而卧,手还攥着他的衣角。
他突然有种感觉叫做圆满。
他轻手将自己衣角拽出,移步到了窗前。之前她送他灵芝之时,他便给她算过,她的大限将至了,满打满算可能也就两三年光景。但按照她如此这般肆无忌惮消耗自己,若不出意外怕是今年都活不过去。
他理解她的想法。她终于可以放下束缚做她想做的事,遂行事不免有些过于无私;又抱着必死的信念,所以做起事来无所畏惧。
但他不一样。他会害怕,毕竟他得到过便不想再失去了。
月色流过轩窗散发着清冷的光,攀上了他肩头。同时攀上的还有一双纤细的手。
“怎么不睡?”她喃喃问道,语气带着困倦的慵懒。
“你怎么醒了?”
乐无忧没有回答,只是趴在他背上,抱得更紧了。
“我方才在想救颜红的法子。”他扯了个小谎。
“我知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那孩子气的语气,却让他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情绪,她在依赖自己。他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下颌贴在她头顶,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们女君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小仙自是无一不从的。”
“可是我也感觉我最近是有点任性了,越来越像小时候的自己了。不过这也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他没有半点想争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