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死比活着容易
这一夜，阳南城血流成河，太守孙岨，及长史庞伋连同一万守军，尽皆殒命阳南。
白祁端着两个酒杯来到萧辰跟前，将一杯酒递给萧辰。
淡淡的看了一眼白祁手中的酒杯，萧辰轻笑了一下，没接，转身离开了此地。身后，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
望着萧辰渐行渐远的背影，白祁脸上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将那两杯酒径直倒进了自己嘴里，萧辰身后，欧阳旭走到白祁跟前，深深看了后者一眼，拱手道：“将军，我还需要继续留在萧王爷身边吗？”
看着眼前浑身鲜血的欧阳旭，白祁轻笑道：“萧王爷刚刚杀了孙岨及庞伋，此事之后，他的处境恐将更加危险，越是在这种时候，你就越没有理由离开萧王爷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在返回永安之前，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护萧辰安然无恙。”
欧阳旭缓缓点头，快步跟上了逐渐远去的萧辰……
翌日，昨夜阳南的消息，便如同江河决堤一般疯传天下，直到这个消息传出去，外界都还认为这件事情太过疯狂。实在是不敢相信白祁等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黔国境内对黔国的边城发动攻击，在黔国的立场上，这无疑于挑衅和进攻，天下人在因为这消息而震惊的同时，也好奇着黔国会作何反应。
驿馆内，萧辰孤身坐在石凳之上，这一夜，萧辰几乎没有片刻闭眼的时候，因为只要他闭上双眼，孙岨和庞伋的死就会如幻灯片一样从萧辰脑海闪过。尤其是孙岨死时的大笑，更如同梦魇一眼死死的萦绕在萧辰心头，挥不去，散不开。
有那么一瞬间，萧辰忽然明白了那日欧阳旭为什么求死，冲上沙场战死并不难，难的是，背负着如山岳般的压力活着。
院门缓缓推开，季无双一袭布衣，迈步走进院内。
看着石凳上发呆的萧辰，季无双微微一笑，凝声道：“孙岨等人死后，阳南已经是一座空城，就在昨夜，白祁已经和另外五大诸侯离开了阳南，此时阳南这个是非之地，就只剩下王爷了……”
萧辰哑然一笑道：“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我只要离开了阳南，天下人就不会声讨我在阳南杀了孙岨等人的事情了吗？要知道，昨夜的事情，白祁是主谋，而我却是那个动手杀人的侩子手，现如今的天下对我萧辰的骂声，丝毫不弱于白大将军，我去哪儿，结果都是一样的。”
季无双耸了耸肩道：“固然如此，可王爷可知道，黔国叶寒率领两千百战营，此时正星夜前往阳南，王爷若是留在此处，恐怕会成为叶寒第一个发泄的目标啊。”
萧辰脸上的笑意更浓，不过笑容之中却是带着一抹淡淡的讥讽之色，道：“先生既然知道有这一天，昨夜就不该派人火烧太守府，那把火不起，昨夜就死不了那么多人。”
听着萧辰话里的指责之意，季无双却没有气恼，而是淡淡地道：“人，终究是要死的，只是看他死得有没有价值和意义，但至少在我看来，昨夜死的人，都死得其所。”
萧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望着脸上平淡的季无双道：“那可是一万多条人命！”
季无双笑着反问道：“那又如何？”
萧辰眼皮微微一跳，望着季无双道：“难道在先生眼里，这一万多条人命，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季无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眼眸之中那一抹冰冷已经说明了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萧辰摆摆手道：“先生，我想静一静。”
“好！”点点头，季无双又道：“对了，因为王爷昨夜亲手杀了阳南太守孙岨，魏国境内有许多儒生认为王爷此举会给魏国带来灭顶之灾，此时，这些儒生正相约从魏国出发，直奔阳南而来，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抵达阳南。”
点点头，萧辰轻轻摆了摆手。
要不说萧辰这么讨厌这些个读书人呢，阳南城一事，黔国尚且没有兴师问罪，倒是魏国自己人第一个不放过他萧辰，不禁让人唏嘘感慨，这世道就是这么戏剧。
白祁走了，就在昨夜血洗阳南之后，白祁便领着另外五大诸侯直奔黔国京都而去，杀了黔国太守，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去黔国京都，这番胆识，遍数天下恐怕也就只有白祁一个人了。
但萧辰清楚，白祁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阳南数十万百姓所致，手里握着屠刀，即便白祁真就可以为所欲为，终究是怕天下悠悠众口饶不过他，白祁有句话其实说得不对，有权有势，并不代表着可以为所欲为。
就在萧辰愣神之际，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仓促的声响，萧辰仰头望去，意外的发现院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杜莹莹。
看到自己被萧辰发现，杜莹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间就准备逃离。
萧辰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萧辰的话改变了杜莹莹的心意，也或许是杜莹莹根本就没想走，听到这话的杜莹莹停在了原地。
从石凳站起身，萧辰望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杜莹莹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杜莹莹的手指拧住自己的袖口，一番犹豫之后，杜莹莹鼓起勇气道：“其实昨天夜里，我看到你做的一切了。”
萧辰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道：“所以呢，你也是想来声讨我的吗？”
“不是的！”杜莹莹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我是想告诉你，昨晚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是你所愿的，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轻笑一声，听着这话的萧辰倒是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第一个来安慰自己的，反而是一直以来都和自己不那么对付的杜莹莹。
重新坐回石座，萧辰喃喃道：“你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安慰我，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体会过一条生命就这么在你手中逝去的感觉，但就在昨夜，我杀了两个人，或许正如你所说，那两个人的死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两个人都是因我而死，这一点，这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望着落寞的萧辰，杜莹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认识萧辰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萧辰这副模样。
犹豫片刻，杜莹莹还是走进了小院，来到萧辰身旁的石凳坐下，杜莹莹柔声道：“萧辰，一切都过去了，你是永安的王爷，永安的未来都攥在你手里，你若是想撑起永安的重担，就必须重振作起来，我认识的萧辰，一向都是充满信心，霸道张狂的不是吗？”
萧辰沉默片刻，忽然语重心长地道：“人……是会变的。”
看着萧辰郑重的模样，杜莹莹没来由的一怔，她总感觉，萧辰这句话，话里有话，可冥思苦想了片刻，杜莹莹又想不通萧辰到底表达了个什么意思，只能自顾自道：“不管你怎么改变，我始终相信你就是那个萧辰，哪怕放荡不羁了一些，哪怕不成器了一些，可这才是你啊。”
望着一本正经的杜莹莹，萧辰忽然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纯粹。
望着忽然开怀大笑的萧辰，杜莹莹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你笑什么？”
摇摇头，萧辰无奈的感慨道：“我笑啊，其实你比我纯粹多了，就你这样的性子，多亏是当日把你掳进了永安王府，要不然真让你去江湖上闯荡一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听着萧辰话里的嘲笑之意，杜莹莹当即不服气的挺起胸膛道：“我好心好意来安慰你，你还取笑我。”
瞧着杜莹莹似乎有些生气了，萧辰只好收起调笑的表情，凝声道：“或许你觉得我是无辜的，但天下人不会这么认为，这一切不会因为人死了就结束了，反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在黔国的地界杀了黔国的太守，先不说黔国那位女皇会有什么动作，至少就咱们魏国那些个自认为饱读诗书的大儒，第一个就放不过我萧辰。”
杜莹莹有些关切的望着萧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微微一笑，萧辰淡淡道：“你也是知道我萧辰最是讨厌那些个书生的，他们真要是敢来阳南对我指手画脚的，我管叫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杜莹莹张大了嘴巴，显然是被萧辰这一番“豪言壮语”给吓到了。
看着杜莹莹一副当真的模样，萧辰哑然一笑，这位杜女侠可真是可爱啊……
摇摇头，萧辰凝声道：“我也就只敢这么想想了，真要是杀了这些个儒生，恐怕这天下的口诛笔伐就再放不过我萧辰了。”
杜莹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道：“萧辰，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想杀了他们。”
脸上的笑意不减，不过在杜莹莹看不到的瞬间，萧辰的眼中赫然闪过了一抹冷漠如冰的阴翳。
深吸了一口气，萧辰沉声道：“放心吧，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拿一群书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