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躺着来的
云州的观海城是个好地方,所谓是真正的依山傍水。
城前是浦海,九州之地最大的湖泊。城后便是绵延上百里的千野山。
观海城往日里热闹,这两日更热闹。
热闹的缘由,是城内的已定婚期的苏家大小姐,从城外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
苏家在观海城,可谓是名门望族。苏家老爷苏烈乃是观海城监城司左使,苏家长子苏宁寿乃民政司主理。
苏府家大业大,苏府内也必是绿柳红花,玉石清水。
过了柏木小桥,在苏府的别院里。一少年紧闭双眼。
他睡的是软榻香枕,盖的是云缎暖棉。
床前香炉袅袅青烟,散的是丝斩梨花香。
香炉旁的圆桌上,是苏家次女苏韵雪在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季梧桐昏过去两日,终于在一片温暖和清香中醒来。
“我的挎包呢?”
季梧桐睁开眼睛的瞬间,也顾不上全身的疼痛,立刻翻坐起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女子,季梧桐不得不警惕些。
“床边挂着呢。”
苏韵雪见季梧桐已醒,轻轻来到床前。
隔着帘子,季梧桐的慌乱,让苏韵雪的两个酒窝浮现在脸上。
“我的弓和箭呢?”
“也在床边挂着。”
“我的大白呢?”
“在院子里?”
季梧桐接连问了好几句,脑袋疼的厉害。继续问到:
“我是如何来的?”
“如何来的?你躺着来的!”
苏韵雪翻了白眼,站在床边的她有些气恼。
“你这人也太不懂礼数了些!问这问那,连那匹贪吃贪睡的丑马都问了!就是不晓得问问我是谁?你在哪?是谁好心救了你!”
苏韵雪脸上的酒窝在被季梧桐问了一通后逐渐消失。
“是在下冒昧…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季梧桐晃了晃脑袋,便要起身下床。
这绝对是自己这一路上来最狼狈的一次,竟然被一个姑娘救了回来。
“你慢些吧,逞什么能?”
苏韵雪一把将快要摔倒在地季梧桐扶住,看着季梧桐连头也不好意思抬,转而抿嘴一笑。
“还未请教姑娘大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季梧桐强忍着着身上的疼痛,脸上发烫。还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苏韵雪拜了一拜。
“举手之劳罢了。”
苏韵雪抽开了自己的手,坐在桌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季梧桐。
只穿着一身内衬的季梧桐被苏韵雪看的有些慌乱,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如此局促的季梧桐,惹得苏韵雪轻笑了几声道:
“你们无问楼虽说是散修仙门,但像你这般弱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不是季梧桐第一次听到这话,的确一路走来,所见无问楼之人,没有一个是比自己弱的。
“我也不过是刚过了仙考,此番来观海城就是找我师傅。”
季梧桐踌躇了半天。终于是躲在帘后,穿好了自己的衣裳。
“但鹰伯说你学会了长鸣晏,以后应当也不会差。”
苏韵雪实在憋不住笑,怎么会有如此畏手畏脚的少年。
“都是些皮毛…”
季梧桐一番拾掇之后,眼看就要逃离这间屋子。
“我让厨房去做些吃的,你也不用着急走,无问楼的掌事自会来接你。”
苏韵雪轻轻起身往门外走去,一双明媚灵动的眸子还不忘再盯着季梧桐看一番。
不知怎么的,季梧桐一看到苏韵雪的眼睛就慌乱的不行。
苏韵雪刚刚拉开门,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酒气,紧随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摔进房里。
幸好苏韵雪身形灵动,轻巧的闪到一遍。这醉汉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醉汉人是被摔的不轻,可手里的酒壶愣是没落地。
“无问楼掌事,陈…陈浅墨。谢啊,过苏小姐。”
人还没有站起来,陈浅墨梗着脖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凳子腿。
“陈掌事,倘若你敢这样摸我的手,你觉得我爹爹和我哥哥会不会将你关进大狱?”
苏韵雪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陈浅墨,这一脚可不轻。
何桀吞了一口口水,这陈浅墨便是何桀口中的酒色之徒,烂坯子一个。
“哟!苏小姐怎么站在门后…是我,是我无礼了。”
陈浅墨一个酒嗝使得满屋子都是酒味,慢慢爬起身来盯着苏韵雪看了半天,才嘿嘿笑了起来。
“陈掌事,你既然来了,就将这人领走吧。”
苏韵雪在鼻前挥了挥手,这股酒味实在难闻。
“嗨,还说邀苏小姐饮上一杯呢!今日苏小姐这身蓝纺鱼尾裙好看的很,来!我…我敬苏小姐!”
陈浅墨晕晕乎乎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晃着将酒壶放在苏韵雪面前。
“都说苏小姐天仙之貌,要我说!就我说的…天仙哪有苏小姐好看。”
陈浅墨在苏韵雪身边踉跄着转了几圈,眼睛舍不得从苏韵雪身上挪开。
在一旁的季梧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般地痞流氓的样子,男人家都看不惯。
“那个…苏小姐,救命之恩,我日后定报。”
季梧桐赶忙插话,一把将陈浅墨扶住。
“不用,就当…就当是你报了。”
苏韵雪看了一眼季梧桐,眉眼带笑。仿佛瞒着季梧桐什么事一般的古怪精灵。临出门时又给了陈浅墨一脚。
一个伤者扶着一个醉汉。两人哪里遭得住这一脚,纷纷跌倒在地。
季梧桐一路拉扯着陈浅墨,压根不顾上看苏府的奢华与美妙,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
本以为陈浅墨刚才的举动已经够无礼了,没想到来到大街上,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吹口哨,见到年轻的小嫂子就要张开双臂抱。
就连路边买菜的大姐也不放过,说是要买菜,抓着大姐的手就使劲摸。
就这还不算,看到远处的姑娘,陈浅墨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开始评头论足。
这个腰细了,那个腿粗了。这个能看,那个聊都不想聊。
这一路上,身上的疼痛季梧桐倒能忍得住,却受不了路人的侧目。
终于在几番盘问下,两人站在了一座高门前。
旁的府邸门前都是石狮,这府邸的两旁立的却是石雕的酒坛。
府邸的牌匾上鎏金大字写着无问楼。
“蠢货!”
陈浅墨挣脱了季梧桐的手,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一屁股坐在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指着季梧桐便破口大骂。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陈浅墨喝干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用手指头戳着季梧桐。
“躺着来的。”
季梧桐往旁边躲了躲,也坐在了台阶上,这一路抬着一个醉汉走的太累。
“你还知道呢?你还知道呢!你知道你是躺在苏韵雪怀里来的吗?啊?知道吗?”
陈浅墨伸着脖子凑在季梧桐耳边大喊,周围的空气全部被酒气侵蚀。
“我…”
季梧桐一时语塞,被一个姑娘家抱进城,的确十分不妥。
“你完了!我可告诉你!你完了!苏韵雪的未婚夫是法家天网院的大弟子!你明儿上街,就会被因为用脚走路抓进牢狱。你别连累我!”
陈浅墨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往台阶上爬去,仿佛是想离季梧桐远些。
爬倒一半,陈浅墨渐渐缓住了身形。没一会,便鼾声四起。
高台之上,一个少年气喘吁吁,一个醉汉睡得香甜。
按照陈浅墨的说法,季梧桐这次的确是完了。
自己被天网院大弟子的未婚妻大摇大摆的抱着进城不说,还在苏家睡了两天两夜。
但凡是个男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季梧桐万万没想到,临了临了,眼看就要到了千野山脚下了,惹了这样的祸端。
不对!
转念一想,季梧桐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看苏韵雪时,心里那般慌乱。
这小姑娘就是在狠狠算计自己!哪有一个已有婚期的姑娘,会抱着陌生男人进城。
现在想明白也于事无补了,命是苏韵雪救得,可自己也的确是被狠狠摆了一道。
当下,来来往往的路人可没空去看趴在地上憨憨大睡的陈浅墨。这醉汉行事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小声议论着季梧桐。这小伙子应当就是那个躺在人姑娘家怀里进城的小白脸。
季梧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陈浅墨扛在肩上,推开了这府邸的大门。
随着大门狠狠关上,季梧桐靠在门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城里已经是沸沸扬扬,估计苏韵雪的未婚夫如今恨不得宰了自己。
不能在这醉汉这里耽搁了,只等天色擦黑,立刻溜出城去。
季梧桐心中盘算好,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陈浅墨。
怎么说也是同门,季梧桐转身扛起陈浅墨,想要将他抬进屋里。
刚才只顾得上关门,就在扛起陈浅墨抬头的瞬间,季梧桐被惊的久久不能动弹。
让他惊讶的是这满院的酒坛和堆积如山的粮食,是亭台楼阁的绝妙和碧水花石的绝伦。
更是八位风姿各异的绝色佳人,犹如八朵妖艳的花朵,就驻足在自己面前。
“我…我也是无问楼的。”
季梧桐这句话惹得八位娇花纷纷捂嘴轻笑。
惊讶之余讲了几句,季梧桐这才知道,八位绝色美女皆是陈浅墨的妾室。
好酒季梧桐已经见识过了,好色也终于是让季梧桐领略了一番。
锦山城的何桀还是有读书人的风骨,说话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陈浅墨的确是个酒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