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宴请
“臣……在。”傅廉靳一直低头跪着,听到秦铳唤他,语声有些滞涩。
“你教女有方,当年青州的事情也确实干的不错,前些日子,霍麾打退了边境的萨达国,过阵子使臣便要入京谈判,此事本也该由礼部应承,便全权交由你来负责吧。”
这是个肥差。
大胤本就是战胜国,谈判最后的区别只在于萨达国割地赔款的多少,每年所需上缴赋税的比重罢了,但无论怎么谈,都是大胤赚了,若是能多谈一些,这个主事人,也就是她父亲,定然另外有赏,算起来还要多谢霍家。
“臣,遵旨。”
父女二人齐齐磕头谢恩。
岑湘听出皇帝这是在栽培自己的父亲,退下后乐颠颠地走在父亲身旁。
但父亲却全程都没怎么看她,神情是她没怎么见过的穆然。
岑湘有些慌了,若是父亲瞪她或是骂她几句,倒也能蒙混过去,但傅廉靳甚少这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时间仓促,父亲已经回归了原来的位置,岑湘来不及多想,便听皇帝又传了钟鸣玉过去,只好自我安慰,大概是在皇帝和众位显贵面前,又接了这样隆重的差事,父亲没工夫搭理自己吧,又将目光转回了台上。
咸德帝与钟隐聊了许久,二人有来有回,钟隐总是胸有成竹,对答如流,听得岑湘也忍不住赞叹对方才学。
最终,与岑湘所想的一般,几位大学士们走过场一般看了看四人的文章,再由皇帝一锤定音,敲定了名次。
钟隐魁首,岑湘“屈居”第二。屈居是季濛和郑雪说的,岑湘输的心服口服。
其余第三是国子监鸿升堂里的,第四是唐虞书院一个往年也总能得名的学子,双方平分秋色,国子监这回虽没拿到第一,也不算太丢脸。
秦铳眼角眉梢也俱是:谁说我大胤无人!的喜色,除了钟隐和岑湘,还赏赐了好些人。
岑湘和钟隐见了礼,对方不卑不亢地给深鞠了一躬,并表示能遇上岑湘这样的人是他的荣幸,赞她文章爱民恤物,实为百姓考虑,岑湘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挠着脑袋乐呵呵表示:“没有没有啦,你才是算无遗策洞若观火哈哈哈哈。”
有先前那些在京城遇到的无礼男子的对比,她对钟隐的好感简直拉满了。
下场后回到座位处,所过之地一片哗然。
“她竟有这样的本事……”
“课业考试都是倒数的,先前怎么没看出来?”
“连严景城都输了,她却可以胜过范文先!还得了圣上的夸奖!”
……
岑湘摸了摸鼻子,一边觉得,这些人也太小看自己了吧,她爹可是傅廉靳,哥哥姐姐俱有才名,师父师娘还是阑山吴是颠和吴绯,她再不上进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吧,不能因为她懒,因为她爱玩就觉得她什么也不会啊,一边觉得……这种装到的感觉,有点爽,嘿嘿。
品学会过后,岑湘一身荣光,跟着父亲回了家。只是今天这一路上,父亲再没同自己说过话。
岑湘即便再飘飘然,此刻也冷静下来,尤其是到了府门口,傅廉靳终于回头看她,道:“将《离骚》与《阿房宫赋》先抄上二十遍吧。”
“爹!”岑湘觉得好歹让自己死个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皇上都夸我!”
傅廉靳眉头紧锁,凝视着女儿,问:“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见女儿沉默不语,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你哥哥在,决计不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抄完再来见我吧。”
岑湘如同被人兜头破了盆冷水,默默将头低下去,不再言语了。
夜里她在油灯下抄着书,母亲拿了盘西瓜来看她,见她字迹端正,比完成课业还要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怎么这么安分?我过去罚你跪祠堂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岑湘撇了撇嘴:“母亲你总是生气嘛,但父亲很少发这么大的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得意思着稍微收敛一下。”
“你——”慕娇侠有些无奈,从她手中将她刚吃了两口的西瓜抽了回来,“不许吃了!”
“你看,这不是又生气了?娘我错了,就吃一片好不好。”岑湘又去揪她娘的袖子。
慕娇侠没奈何,将西瓜递给她:“仔细伤胃。”
岑湘眼下也没多想吃西瓜,吃了两口便放下瓜,又抄起书来。
慕娇侠见她专注,便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一旁,道:“别抄太晚,明日再写也行,若是伤了眼睛,像你父亲那样眯着眼睛看东西可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
慕娇侠摸摸她的脑袋,退了出去。
岑湘埋头苦抄,却不知没过多久,自己的爹娘就她今日品学会之事又是一番深切的讨论。
慕娇侠理着府中账目,道:“她还小,况且阿湘自幼与我们颠沛,又在阑山修习,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
“可皇上不知道啊,”傅廉靳这话仿佛脱口而出,片刻后又自知失言,道,“她这篇策论下去,皇上旧事重提不说,恐怕更要为此加重赋税,这其中的关窍与波折,她一个孩子,如今如何能懂?”
“如今不懂,往后会慢慢明白,况且灵渠之事耽搁多年,再提也是块烫手山芋,这个时候恐怕没人会接,若皇上执意要重修,又岂是她一篇文章能够影响的了的?”
“我知道,只是,唉。”官场沉浮久了,傅廉靳难免变得顾虑重重。
“你有别的事放心不下?”多年夫妻,慕娇侠最了解他。
“运河之事暂且不提,她如今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少不得引起注意,彧儿和屏西的事情已经发生,我担心……”
岑湘依旧吃好喝好,每日照常上课,全然不知道她父亲的隐忧。
自品学会后,她少不得多了不少注视和崇拜的目光。
倒是再上褚明知的课,他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仿佛并不知道她在御招林所作文章似的,和从前并无分别。
岑湘正趁着一节管理松散的课上抄写《阿房宫赋》,季濛忽然道:“岑湘,想不到你还是个隐藏的才女呢。”
“是啊是啊,你分明每日都与我们斗蛐蛐放风筝,”同学甲啧了两声,“快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回家偷偷努力了?”
“拜托,”岑湘放下笔,“你们对我的误解是不是太深了,我爹可是状元,还当过太傅,我资质再差,也能混个耳濡目染熟通经文了。”
“噢,原来背书还有拼爹的呢,我爹只会打架,难怪我不行。”季濛顺理成章给自己找了借口。
岑湘并不排斥那些或赞许或崇拜嫉妒的目光,唯一麻烦的是,殷画竹和她越发不对付了。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那日殷大小姐来送请帖时,岑湘正和侄子站在树下捉知了。
岑湘定睛看了看那帖子,是殷画竹祖母——淑望夫人的七十大寿请帖。
她与殷画竹不睦已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亲自登门递这请帖必没有好事,当下便想了借口推辞,谁知殷画竹此次铁了心要她去一般,甚至在祖母面前做泣涕状,道:“画竹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阿湘,傅家祖母,我见您与阿湘和睦亲近,便想起我的祖母来,她年岁已高,想见见我在国子监的朋友,尤其是阿湘这样才貌兼备,还得过圣上夸赞的,可她竟百般推脱,初九国子监都放田假了,还说要温书搪塞我呢。”
岂有此理!祖母本就不赞成她推辞小姐们的宴请,殷画竹还不断给她带高帽子,谎称二人是朋友,真是狗舔门帘,全靠一张嘴!
她还待辩驳,屠经兰却已经收了帖子,和蔼地望向殷画竹,道:“这有什么难的,初九家里正好有空,定去拜会的,便是没空,也不敢怠慢了国公府不是?早些年在京城,我还和淑望夫人有些交情,那时候你才只有丁点大,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妪。”
“老夫人风采,祖母自然是记得的,那画竹,便代祖母恭候傅家光临了。”殷画竹朝祖母福了福身,礼数周全的离开了。
“祖母!”眼看殷画竹离去,岑湘忍不住嗔怪地喊了一声。
“这寿宴,即便我想让你推,也是推不得的,”屠经兰放下请帖,看着岑湘,道,“她祖母出身高门,还是皇帝的乳娘,早些年夺嫡之时还冒险护住了陛下,陛下才一登基,便给她封了一品诰命,如今殷家虽然不如从前,可庶出的里头也有许多在地方当差的,前途还未可知,我们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家。”
“好吧。”岑湘听祖母这么说,也没办法再抱怨什么了,忿忿将手里给知了编的竹笼折了过去,不防那竹篾没修剪好,一截突出的竹刺扎进了手心。
岑湘呀了一声,拿帕子将血珠拭了。
屠经兰担忧的看过去,见没什么大碍,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岑湘吮着指间的血腥味,没有说话。
祖母又狐疑道:“你和那位殷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过结?我听说这位殷小姐品性端方,和她那堂哥可不是一个性子。”
“唉,说来话长……”岑湘想了想,觉得这事也不是不能说与祖母知道,便竹筒倒豆般将进入国子监后与殷画竹的恩怨说了一通。
“竟有这样的事,”祖母有些吃惊,“看那殷小姐面貌,倒不似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也不早说?”
“我寻思也没出什么大事,便没提过,但她今日特地上门邀请,还这般心口不一,我总觉得反常。”
祖母道:“左右我已经收了这请帖,这宴是不能不去了,你也别太担心,我和你娘都陪着你,随机应变就是。”
“嗯。”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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