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这么快就回来了？”魏伟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强行把正上网课的闫兴倪拉过来帮自己通关，“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我还以为起码明天中午前是见不到你了。”

“你还真看得起我。”本该回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李想无知无觉地走着，抬起头便看到601宿舍的logo，那是文明宿舍评比时他们一起用彩色笔画的。

他有些累，不知道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接过卫江昌递过的手柄，把他往旁边挤了挤，“她说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不行就放弃。”魏伟大咧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纸条，有的写在面巾纸上，有的写在硬纸条上，甚至有直接写在随意撕下的迷彩服上的，“本来上次的热度都过去了，今天你又上了校园网热搜，当时就有好几个其他系的漂亮妹妹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只要你愿意，遍地是芳草。”

李想握着手柄的手顿了下，屏幕里的里昂应声被尖啸者砍倒，屏幕闪动，一片血红。闫兴倪没拉他，只是自顾自跟boss周旋着，不过片刻便把boss的血条彻底磨空，他丢下手柄：“学校的交换生计划已经确定了，这两天就公布。去维也纳两年，全系一个名额。如果你还是把精力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我会赢得很无趣的。”

“我现在顾不上想这些。”李想知道这个交换生计划，听说是由一个还没露过面的杨姓老教授一手负责，可他没怎么往心里去，把手柄还给卫江昌，烦躁地摇摇头，“你来吧，我先回去了。”

“那这些纸条……”看李想的神色，魏伟也不问了，把纸条收起来，重新递给他一份报名表，“世界末日迎新晚会，有创意吧？我是晚会筹备组的副组长。你知道孔雀求偶时都要开屏的吧？去万众瞩目下，去所有人面前展现你最擅长的给她。”

“她一定没见过钢琴前的你吧？”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钢琴课也上过几次，大家对彼此的水平都有个大概认知，而在这认知里，李想是无法忽略，或者说超出他们认知的存在。

如果说文化课只要努力便有收获，那在艺术上一定存在天赋这种东西。不然闫兴倪不会每次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专业课却依然被漫不经心的李想微微压着一头。

虽然总是吐槽自己十分耕耘一分收获，李想这家伙却可以不耕耘便十分收获，可即使闫兴倪也不得不承认，钢琴前的李想和平日的李想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钢琴前的他认真且专注，人与琴像是一体。

跟他不同，李想不是在演奏，李想本就是曲子里的一部分。

“舍长你报名了吗？”李想开始踌躇。

这是他性格里的缺陷，做事总是谋定而后动，瞻前又顾后。他在努力改变，可事一临头却依然如此。

“我倒想跟你同台献艺，奈何你舍长不只是筹备组一员，还是主持人。”魏伟直接在报名表上写下李想的名字，“不急，回去想好曲目，明天再给我。”

某个想法突然像是从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心底涌出，接着不可抑制地成为滔天巨浪。

“好”他说。

到了家李想没开灯，直接顺着厅里的旋转楼梯上了天台，站在白色的栏杆旁看着在无边黑夜里翻滚着的白色海浪。

关于迎新晚会的曲目他隐约有个想法，但又觉得太过突兀。

来鹭城不算久，其他人或许没发觉，毕竟他们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样的，可李想自己却知道，他的性情已经比高中好了很多很多。

如果是以前的他，哪怕是刚毕业那时候，遇到今天这种事情，甚至都不会到今天，在鹭岛的那个清晨他便已经退缩。

鹭城是一个全新的环境，身边俱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就算想引起别人的关注，想证明自己，像闫兴倪，也是通过学习，而不是通过欺凌其他同学，也不再有初高中时前呼后拥称王称霸的这个哥那个姐。

即使李想自认为是只咸鱼，对未来时而迷茫，也因感情时而颓丧，可这并不影响他对这种向上的氛围的真心喜欢。

无论是魏伟，还是卫江昌、闫兴倪，即使是曾经罚过他的、性格冷硬的袁教官都对他很好。

他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

最重要的是这儿不是平安县，这儿没有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也没有用异样眼光看着他的同学。

除了方蔷，这里没人认识曾经的他。

他最喜欢的无疑是《天空之城》，也曾想过把这首曲子填上报名表，可又觉得不应该是这首曲子……

他想让她看到不一样的他。

第二天李想是在琴房找到魏伟的。

“怎么了？”李想把报名表递给魏伟。

“昨天周浩然找我报名，我当时直接拒绝他了。双人舞……开什么玩笑。”魏伟脸上满是愤愤不平，“谁想到那孙子绕过我找了我们组长！说真的，不然……我们不去了？”

“是她吗？”

从魏亮不忍的眼里李想已经知道了答案。

“报上吧。”他说，“舍长你说过的，就算是孔雀，也得开过屏才知道结果。”

说完李想便离开了。

李想没直接回家，趁着没课去附近的商场转了转，在一家琴行找到架斯坦威，试了下音，虽然不是专业级，但胜在音色悠扬，很配他选的那首曲子，也就订了下来。

搭老板的顺风车回了家，老板指挥着另两个店员在楼梯里忙忙碌碌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钢琴搬进客厅，小心翼翼地把钢琴落了地，当着李想的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钢琴毫发无损，老板松了口气，也没接李想递过的水，把配送单递给李想签过名后就带着店员离开了。

琴谱是他从平安县带来的。

手指自然抚上黑白琴键，音符流转。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音符渐散，他却一时恍惚。

琴谱根本没被打开，琴音却自然而起，自然而落。

钢琴于他而言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他不知道选这首曲子对不对，他甚至不敢去设想结果。

可他不能不这样做。

自他决定来鹭城开始，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太阳历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今天是十四节气里的冬至，是玛雅人预言里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日子，也是鹭城大学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

鹭城最近昼夜温差越发大了，白天还热得穿短袖，晚上就得换成外套。天边最后一丝暖阳已经落山，温度比起昨天也下了一个台阶，可鹭城大学却已经开始躁动。原本漆黑的操场此刻仍灯火通明，舞台上霓虹闪烁，舞台下人潮汹涌，大家笑着、闹着、跳着，气氛更是火热得像是要炸裂开来。

迎新晚会是鹭城大学一年里最盛大的，今年又多了共度世界末日这个噱头，不只是新生，从大一到大四，从研究生到博士生都来凑热闹。

在这种活动里，艺术学院一向是主角。

“学姐学长们，学弟学妹们，校长老师们以及保安大叔和食堂阿姨们，在这世界的尽头，在这茫茫人类史的最后一天，无论你对学姐对学长，对叔叔对阿姨有什么想说的，对你身边的男孩女孩们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不要再沉默，不要再压抑，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做出来吧！”

“因！为！我！们！没！有！明！天！”伴随着魏伟声嘶力竭的怒吼，本就喧嚣的操场上瞬间响起雷鸣般的嘶嚎。

艺术学院本就人才济济，今年又多了魏伟出工又出力，拉来了一家大赞助。金主一掷千金，校园网的即时投票，参与迎新晚会人气最高的前三名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第一名的奖金更达五位数之巨。

这吸引了不少原本无意参赛的人。

李想的出场顺序是十二。

站在台后，听着不绝于耳的喧嚣，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表演者，在这寒冷的黑夜里，李想手心却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要一想到那首曲子，一想到要做的事，他的心就怦怦直跳。

在邂逅方蔷前他此生从未如此大胆，而遇到方蔷后一腔孤勇早已成为常态，魏伟只知道他要弹的那首曲子，而他将要做的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幕布被悄悄拉开一条缝，趁台上演出的功夫魏伟拉着李思齐偷偷钻了进来，接过李想递过的水，问：“准备好了吗？”

李想点头，但视线不由看向从另一个方向走进等候区的方蔷和周浩然。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们都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天很冷，她和他穿着同样的白衬衫，她是已经染回黑色的马尾，他是干净利落的板寸。她穿着黑色蓬松短裙，笔直修长的腿坦露在外，他是黑色工装裤，笔挺帅气。他们穿着同样的小白鞋，她顶着堪堪及胸的黑色十字小领带帮笑着弯下腰身的他把有些歪的领带细细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