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风雨同舟
吸吸吐……吸吸吐……
穿着白色丝质短裤、短袖,晷澈正绕着思雪阁慢跑,这身装扮是她找到最接近运动服的了。以体感距离来看,思雪阁外围绕一圈有1公里,今天是初来乍到的第二天,往后每天她都会持续跑个三圈,并且已经请润总管帮她张罗一堆石砖,准备土法重训。
年轻的身体可塑性就是高,跑起来协调性及疲劳累积速度都不能同日而语。
运动是晷澈保持心智清晰的不二法门。想到昨晚与润总管、刀刀一席话,胸口又突然涨了起来。
这两个傻蛋竟然坚持要和她一块儿离开,共进退。晷澈非常不理解,但也无法勉强他们,便随他们去。她请他们要想好,后果自负,她可顾不了他们。
最后500米,晷澈全力往思雪阁外门处冲刺,感受心脏猛烈撞击胸膛以及随之而来的窒息感,习惯了训练后,就会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
与思雪阁距离拉近,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影,越接近,越看得清楚那人脸上惊恐的神情。
待晷澈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时,那人惊叫出声,声音尖细的不像身型浑圆饱满的男子:“我的老天啊!!小姐!怎么穿成这样出来溜达啊?!”
是润总管,他连忙脱下罩衫给全身汗湿的晷澈披上,丝质衣物加上汗水,都能见到布料透出的肤色了,他唠叨说着:“这可千万不能被那个色胚孟千虎见到啊!”
“润总!怎么样,出得去吗?”晷澈擦去沿着脸颊淌落下来的汗水,喘着气问道。
昨晚决定先由润总管假借买药材的名义出府。
“当然行得通啦!没什么比得上医治九王爷的病更重要的事了。走走走,我们里面说!”润总管推开苑门,连忙招手要晷澈进去,嘴里叨唸道:“下次千万别穿成这样啦!是说小姐你这副打扮做啥去啊?”
“锻炼身体啊。”晷澈眨了下眼,不觉得哪里不妥:“不然长裙长袖、全身轻飘飘的要怎么运动啊?”
“小姐,我是不知道你们国家怎么样,在这里女子露出身子是相当不入流的事啊!”润总管真会被这异族小姐吓死,穿这样无疑与青楼女子无异啊,甚至更裸露!
晷澈一副无所谓地耸耸肩,对着润总管说道:“那你帮我想个办法吧,我得保持体力才行,势必会流汗。”
“虽然在下对小姐你的行事风格完全摸不着头绪,但锻炼自己并非坏事,我就不细问了。既然小姐嫌流汗不方便,那我请刀刀帮你缝制棉质的可好?”润总管的贴心让晷澈感到相当舒服。
“行。来个5套吧。”晷澈在润总管面前摊出掌,动了动5根手指。
润总管叹了口气,用力点头,颊边的肥肉跟着抖了抖。
两人进入思雪阁后,刀刀赶忙上前拿布巾给晷澈:“小姐,你做完所谓的〝运动〞啦?瞧你全身湿得厉害。”
今天孟千虎一早就来要人,借口要带润总管与刀刀参访环境,但她猜想八成是想整他们。润总管一早就借口出府,去做他该做的事了,晷澈不放心把刀刀一个人交给孟千虎,随便用了今日身子欠佳,需要丫鬟随伺的理由将他打发走。
晷澈不喜欢孟千虎看着她们两人的眼神,那似蛇般滑腻邪恶的目光,非常容易激怒她。
晷澈接过布巾,说道:“刀刀,一起来听。”
润总管先替晷澈拉椅子,将她安置好,自己才到对面坐下,刀刀则站在晷澈身旁。
润总管疑神疑鬼地张望了下四周,这才悄声道:“我搞清楚情报买卖怎么回事了,小姐。”
晷澈替自己倒了杯茶,喝着:“说吧。”
润总管竖起4根手指,说道:“分4种,平民情报、贵族情报、皇室情报、机密情报。”
“价钱呢?贵吗?”晷澈点了点头,再倒杯茶喝。
润总顿时像泄气的皮球,叹道:“小姐你说到重点了,情报基础都以银圆计价。平民情报5银圆;贵族情报20银圆;皇室情报50银圆;机密情报100银圆,也就是1银花。非~~~常贵啊!”
听完价钱,刀刀倒抽口气,带着哭音呢喃道:“那是刀刀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
见润总管丧气的样子,晷澈拍拍他的肩:“别急着泄气,先跟我说说你们国家的币制吧。举例来说,一人一日三餐的花费是多少?”
润总管这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啊……对,都忘了小姐非本国人啊。我们币制从小到大有铜板、银圆、银花、金叶。1银花=100银圆;1银圆=100铜板,以此类推,举例嘛……买一个大馒头是2铜板;一家三口若煮个三菜一肉一汤,一日约8铜板;在上好的旅店吃一餐约30铜板;住一晚约40铜板。”
晷澈努努嘴:“嗯……一般人消费以铜板计价,那一条情报需要到银圆等级,果然很贵。”突然她想到个问题:“那黄金呢?我可是被用500两黄金卖掉的啊。”
“黄金不在币制里啊,它属于珠宝类的极稀有珍品。500两指的是重量,大概有250个砚台那么重。”润总管解释道:“1两黄金以目前市价而言,可以换得250金叶。”
晷澈想起秦清章那张笑盈盈的脸,窝火低声道:“真是被那个老头噱到一笔大呢。”
“总之,为了得知小姐说的,在战王府要抱谁大腿,我可是用了毕生积蓄买了条贵族情报啊……”润总管愁眉苦脸,一副要哭的样子。
晷澈拍了下他的肩,安慰道:“会还你的。所以,买到了什么?”
三人小组就这样围着小桌交头接耳,分食这得来不易的情报。
原来战王府自从在绿神平原定居以来,府内大小事都是由燕妃一手掌握,九王爷不管事。而燕妃近年与半路杀出来的孟千虎好上,给他护卫统领位置坐,也给他不少好处。但孟千虎为人好色残暴,听说之前因看上府里某个新来的丫鬟,屡次求爱被拒后,随便找了借口赶她出府,并在半路奸杀弃尸。
刀刀听及此,浑身发抖地揪住晷澈手臂:“小姐……好可怕的人啊……”
晷澈心中燃起一股火焰,一条毫无反抗能力的年轻生命就这样葬送在这种垃圾手上。她立刻将孟千虎归类到死不足惜的分类当中。
晷澈和刀刀都迫切知道更多资讯,但润总管此时双手一摊,遗憾道:“情报只到这里了,若要得知更多更深入的资讯,就要再花钱买。”
晷澈冷笑道:“这还真像付费式的手机游戏。”
润总管和刀刀互看了眼,小姐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润总管看着晷澈说道:“接下来怎么办呢小姐?从养生谷带来的都只是些不值钱的杂物、衣物,我们现在穷得响叮当啊小姐。”
这条情报确实有点作用,她可以清楚知道战王府里掌实权的是燕妃,要尽量避开的是孟千虎,其余暂时不重要。晷澈心想:‘若这店家贩售的情报准确度高,说不定也可以买到姊姊的下落。’
晷澈很快将目标锁定在燕妃身上,找钱当然要找给得出钱的人。她对两人说道:“钱我会想办法,你们只要负责自己的安全就好。见到孟千虎,能避开就避开,最好眼神都不要对上。行?”
刀刀像接下什么重责大任般用力点头:“嗯!”
“没问题!”润总管答道,心想:‘小姐与我的想法一致。不论她是经过分析才这样做,亦或是天生直觉,避开孟千虎这个决定,就说明了这位异族姑娘的敏锐度。或许真有机会三人都从战王府全身而退。’
润总管今日出府,已顺道将周围环境、小路都摸了个遍。他现在想开溜,随时能走。留下来主要是因为这异族姑娘相当有趣,他也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简而言之就是来看戏的,自己顺便在这出戏里轧一角玩玩,没有损失。说不定还能日行一善,助这两名女子逃出生天。
夜晚6时───
在无心的带领下,晷澈第二次踏上夜语阁长阶,与昨日相同,没有畏惧、没有感受,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呼咙里头的九王爷。
晚秋的冷风拂啸而过,撩拨起晷澈披肩长发,凌乱发丝惹得她一阵烦躁,将脸上发丝胡乱拨掉,她开始考虑一刀削去这头长发。
来到深黑木门前,无心敲了门后恭敬禀报,静待一会儿便推门请她进去,说道:“天恭姑娘,请进。”
晷澈一进门,无心来到九王爷身边待命。当她发现今晚是无心陪诊,心情舒张了些。至少他不会像上次那个小哥,说不到两句话就舞刀弄剑地威胁她,挑战她耐心底线。
晷澈锐利的视线很快扫了这个大厅堂一圈,此次没有黑纱帘,换成一名戴着黑纱圆帽的男子坐在相同的位子上。前方桌子遮去了他下半身,桌前多了一张椅子,很显然是给她这个医生坐的。这画面让晷澈联想到中学时期的课桌椅。
霄星对无心眼神示意,无心客气地说道:“天恭姑娘,可以开始了。”
霄星还记得那天晚上晷澈看过他的笔迹,虽不能确定那个丫头记得多少,但他还是谨慎一点为妙,破军被他派出去做调查,他才请无心随伺。
晷澈脑中已经排定“沾酱油版”的假看诊标准作业流程。一把脉、二肌肉按摩、三唬烂话术,三个步骤循环到他们三人成功从战王府脱逃为止。
晷澈不疾不徐地就坐,视线直勾勾盯着黑纱后的黑影,希望她2.0的视力可以窥得九王爷长相,淡声说道:“我们先从把脉开始吧。”
战王不假思索的伸出手腕,晷澈手指轻搭上去,一样帮他算一分钟的心跳数,没什么稀奇,跟昨天差不多。这人心肺功能根本强到见鬼,不该是这副病弱模样。
霄星惊人的脉动让晷澈想一探究竟,上次踢他胫骨是没反应,但一瞬间的痛觉可以忍,反射神经和肌肉量就不一样了,让她瞧瞧眼前这位王爷是不是在装残废吧。
晷澈收回手,抬眼对上黑纱后方的主人,说道:“脉象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接下来,我会帮你局部按摩,加速血液循环,让不畅通的经络疏通一下。”
晷澈从椅子上离开,来到他身边蹲下。他在黑纱后玩味微笑,心想:‘这一次你又有什么新把戏?’
晷澈由下而上对那片黑压压的黑纱,无害柔和微笑,给予最诚心的心理支持:“接下来是触诊。我必须知道九王爷这病的深浅,才能定下治疗方式。”
要打官腔、说垃圾话,她一个资深专案经理,信手拈来是一堆啊。
霄星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不知为何,见她对他态度温驯柔和,胸口就溢满一种满足感,肯定是见她小命捏在自己手中而感到愉悦吧。
晷澈先将他原本规矩平放的双膝掰开,霄星吓了一跳,无心也惊得小小向前一步,差点出手阻止。晷澈没有停下动作,一气呵成将他双腿交叉,变成翘二郎腿的姿势。
霄星在黑纱后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晷澈则迅速用手刀切打了下他的膝盖,那只小腿立马弹了起来,踢到了桌底发出砰地一声。
无心看傻了眼,首次见到这种医治方式,大开眼界。
晷澈用相同手法测试另一只脚,也得到相同反应,她心底暗自想:‘妈的剉冰,果然反射神经都正常,病是装的。’
晷澈轻柔将他双脚归位,手法像个专业复健师,揉了揉他的膝盖,语调轻柔道:“快结束了哦,再忍耐一下。”说完,双手顺势往上摸向他的大腿根部,用力抓握,几乎触及他的鼠蹊部。
无心耳根子一红,赶紧撇开脸。
黑纱后面的霄星双眼瞪得老大,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招,他反应很快地不让腿部肌肉因为惊讶而用力,努力彻底放松。但从她手放置的地方传来麻麻痒痒的感受,令霄星不由得深吸口气。
霄星佯装愤怒猛搥了下桌子,晷澈双手很快离开他的大腿。
无心见状清了清喉咙,替战王说道:“天恭姑娘你好大的胆子,你在戏弄九爷吗?!”
晷澈敛下眼帘,语调平稳,刻意营造出安定人心的仁医模样,气势沈稳说道:“言重了,我为一介平民,怎敢戏弄九王爷。只是定下疗程前必须完全掌握病患的情况,否则用药轻了,无效;用药猛了……后果我担待不起。”晷澈此时抬眼直视那片黑纱,眼底没有因为他震怒而退缩,反而温柔微笑道:“不过今天的诊断到此为止了。我也明了了您的病情,可以拟定治疗方法了。”
虽然只摸了几秒钟,但晷澈知道她自己摸到了什么。即使不清楚他如何忍住在惊吓中,肌肉本能的收缩反应,但她很确定她双手感觉到的是一双紧实有力、肌肉饱满的腿。
“那今天就告辞了。”晷澈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去,嘴角微微轻勾了起来。
长期不能行走,肌肉早就退化掉了。这种肌肉量、弹性程度,是经过长期精实训练才有的成果。
晷澈心想:‘逮到你了,装病仔。’
霄星看了无心一眼,无心立即叫住晷澈:“九爷想知道天恭姑娘想怎么治?”
晷澈笑瞇眼道:“按摩。”
装睡的人叫不醒,就算她真的是医生,要把装病的人医好,肯定也医到怀疑人生。四肢健全却装病,她对其中缘由没有兴趣,要演大家来演,假病人配上假医生的戏码,希望能拖多久是多久,正好给他们三人买点时间。
霄星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刚才那抹他看得刺眼的完美微笑是怎么回事?这女的长得平凡,笑起来却非常有杀伤力。她说的按摩又是什么东西?
霄星从小就非常擅长从他人表情、语气读出他们的想法。这也是他能生存下来的关键因素。嘴角抽动、挑眉、语调不自然,都能一一掌握,但却没见过她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每个表情似乎都是刻意的,但搭配语调却完美无瑕。她要嘛说的全是真话,要嘛全是假话,但没有基准可以比较,他便无法判断。
依他的经验,女人是最好懂的生物。喜怒哀乐、耍心机、装可爱、真单纯、假无辜皆逃不过他的眼,怎么这一个如此棘手?他就像看着一堵墙似的,毫无破绽,猜不透她真正想法。
这也让霄星每次面对晷澈时,都有一种莫名、微弱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