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推断
醒来时已至正午,困意烟消云散,昨夜的魑魅魍魉似缥缈幻影,如此朦胧,如此不真实。林柏坐起身来,呆呆地望着窗外。院中,一张石桌正对着窗,周围却突兀地配着几个塑料凳子。日光直落在桌上,某处传来几声鸡鸣。
许老伯还在睡觉,林柏从炕上下来,走到一旁的衣柜。在衣柜的内侧藏着一面等身镜。他就看着那面镜子捯饬了两下。之后接了一点凉水,做了简单的洗漱,让他看起来不显疲态。
昨日的恐慌暂时没入水面,此时此刻,不过是平静祥和的午后。
几个小时以前的经历,真是好似一场噩梦。而梦属于夜晚,月沉西山,明日高照。黑暗的那一部分在天明之际就消沉净尽,不会再来纠缠站在太阳底下的每一个人。
是吗?
不!
平静只是暂时的,虽然仓房里的陈设已被清理干净,但那事的痕迹已然如一道黑色沉重的墨水滴落在代表人生的书页之上。
当那代表噩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柏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那不仅是一场梦魇,而是真真切切的经历。虽然幻景的真实性有待商酌,但它留下的影响却无比深远。
林柏接了电话,走到靠近仓房的位置。
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帮他看画的友人。
“林柏,我明明记得你把画带走了。”
命运的钟声已然敲响,那邪祟从未离开他们身边,依然在暗处潜伏着。表面上,那只是一幅画,一幅画能有什么威力?但是它其中蕴藏着的恐惧却是无限得大。这句宣告,更是证明了他们凡人的无能为力。
乡野的民间异术没有一点用,那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的迷信表现。但尽管如此,他也并非一无所获。只不过一个疑问牵扯出了更多疑问。
在幻景中,他看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巫女。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但也有可能,他们都不是传统的苗族巫女,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结合奶奶见到的那个新闻,虽然匪夷所思,但他极度怀疑,那个女人就是妮洛·詹金斯。
根据这段记忆,他得出了一个推论。妮洛远道而来是为了某个荒谬的目的,即——长生不死。
她来到林家,定是对“林老爷”抱有极大的兴趣。但是她不能直接去问家族长者,而是向女眷下人等旁敲侧击。但奈何林小姐不仅脑袋空空,亦对“林老爷”知之甚少。唯一的线索仅是——他已然“得道成仙”,见证过“大千世界”。但这与许老伯的说辞大相径庭。
后来林柏看见的战争一定是外国人入侵他故土时的场景,结合洛巫女在祠堂的感叹,她很有可能用不知何法预见了这样的灾难。
或许她大失所望,因为“林老爷”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通广大。可当她祭拜“林老爷”时,后者确实把她想要的东西给了她。
她说:“把这物加入辽丹,便可长生不死?”
她成功了?
不过另一个巫女看起来不会信守诺言了,在妮洛带着林家一众人来到林府门口时,二人起了争执。互相谩骂、互相伤害。后面发生了什么,林柏便不得而知。然而,她一定在“避世桃源”里经历什么。也因此导致了她与她的决裂。
那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里。
但是他早就把那段晦涩饶舌的咒语给忘了,他也不愿再去回忆那些奇怪的花草,那些令人感到不安的建筑。
还有……颜色。
“林柏,”许昌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朽用不到它,这本书就送给你了。”
他接过这本看起来无比陈旧易坏的古书,书封上赫然用篆体写着“玄君”二字。
《玄君经》、《玄君七章秘经》。
这是巧合吗?
“好好保管,”许老伯说。
林柏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那幅画,它没有消失。但我想知道更多的旧时记忆,说不定能找到别的法子对付它。”
“太危险了,”许老伯打断了他的想法,“这个障眼法一年中不易多次施展,不然会折寿的。要是你没有找到办法的话,恐怕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到时候‘林老爷’也救不了你。”
“说到‘林老爷’,我在幻景中听到有人说他见过‘大千世界’,早已得道成仙了。可你却说他住在阴府?我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老朽也不明白,”许昌平摇摇头,“但他保你们林家到现在,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必须要回梅市去了,”林柏说,“不能搁您这继续吃白饭了。要是我有钱了,我会帮您买个手机,方便联系。”
“你这孩子,比我那些逆子要孝顺多了。”老人笑骂着,望向远方,“他们今年都没来看过我……罢了罢了,他们自有福气,我不该去打扰他们。”
……
那晚,他最后一次走在乡野平静的小路上。他回头看见那位孤独的老人,他终身干这些见不得人的行当,但他也是希望人们能够幸福,不要被各类邪异侵扰。然而他只是一介凡人,有很多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
机场。
林柏迎头撞上了他出差归来的父亲林忠国。
“你个臭小子,不去城市里打拼,还搁这浪费生命?是想啃老吗?真是昏了头了。”
“爹,你可别让我妈知道啊。”林柏语无伦次地胡诌,“我,这,我是来办证的。前头刚谈好一家,我正打算回去面试。”
父亲看穿了他的谎言,却没有做声。可能这小子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但他为什么不来找他们?
“要是你遇到什么难事,家门永远为你敞开。”
“没什么,我就是来办个证的。嗯。”林柏不愿家里人牵扯进来,说,“我得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父亲看着林柏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小儿确实长大了,就如其名,将同松柏一般繁荣昌盛。所以,他必须去闯荡,打造自己的一番天地。
然而在林柏的心中,这个字与摆烂的摆同音。
要是去年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他或许可以在那家公司干一辈子。但那至终并非久居之处,他不适合那里,那里也不会再为他敞开大门。
难熬,真难熬。
飞机缓缓升空,他望向窗外,那是故乡,那是梦魇,亦是幻梦。
因为时间段的问题,该航班只有林柏一人登机。登机时,空乘人员敷衍了几句便走了。他看着空空荡荡的舱室,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远处,某个座位上,一个模糊的阴影正在慢慢升起。与那天他在田埂上看到的相类似。
一定是眼花了。他揉揉眼,再睁眼时,那阴影还在,但是位置变了。
他扭过去不去看那个影子。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还记得你,我们见过面……”
他不想去回忆那些疯狂的经历,他只想睡一会儿。但是白天已经睡过觉了,一点都不困。
看手机也不行,起飞阶段不能看手机。
「来看我们,来看我们,来看我们……」
「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
「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所以来看我们吧,来看我们吧,看我们吧!」
怪异呢喃摩搓着他的耳廓,舔舐着他的灵魂,吸吮着他的精神。
他回头一看。
「你看到我们了,看到我们了,看到我们了……」
无数迷影从各处座位升起。前面后面,到处都是!
那些影子渐渐明晰,它们是有颜色的,颜色,颜色!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