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遗忘之人

“千雪酱，我们还是回去吧？”

破败陈旧的民宅楼梯转角处，两名女子高中生深夜打着手机的灯光探险，这栋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就一直闲置的两层一户建，很久前就流传有闹鬼的传说。

“怕什么？试胆的话题不是绫子你提起的吗？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啊，全都是都市传说罢了。”

个子更高的千雪显然不太相信神鬼之说，非要作死的登上楼梯，不过当她领头踩着作响的木板上二楼后，整个人瞬间僵直不动起来。

“怎么了？”

胆子更小的绫子好奇的跟上来，二楼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脸色惨白，正慢慢的飘过来。

“啊啊啊！”

两人同时发出大叫，绫子拖着千雪一股气的逃下楼梯，好在那女子的移动速度不快，让她们跑出了这栋鬼宅。

“真的有鬼啊！”

“都是你害得，还不快逃，明天去神社祈福消灾。”

边说边跑的两人，从二楼窗户的视角消失，一高一矮两道白影，从破碎的玻璃前渐渐淡去。

“哈？闹鬼？”

进入早稻田才一个多月，麻烦事就又找了上来，藤井树望向提供消息的神谷凛，亡魂这种东西他之前也接触过，不是生前执念或怨念很强的人，死后是成不了亡魂的，而且大部分也会渐渐势微消失，影响不到人类。

“就在新宿附近，是周取平让叔叔请求我们去处理的，报酬是四百万円，一人一半。”

神谷凛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也算是她和藤井树第一次主动帮政府处理危机，虽然是优先度极低的小事件。

“那就去看看吧，也许是和上回画室的那两位一样呢？”

藤井树接下了任务，转念一想，这两百万円的报酬，是不是时雨这个能招财的座敷童子带来的，一般岛国人的月工资能有三十万円就不错了，两百万円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下午最后一节中文课后，藤井树从公寓取出觉式打刀和持刀证，岛国的铳剑管理法限制这种开了刃的利器上街，只有执相关证件的情况下才方便出门带着它。

神谷凛没有带武器，一般性的事件而已，有一个人带着武器就足够了。

高档的奔驰轿车停在路边，两人从后门下车，年久失修的独栋一户建在偏僻的角落矗立，院门的铁栅栏锈断了几根，杂草从砖缝中顽强的挤出来生长，整体透出一股荒凉阴冷的感受，一般人绝对不会随便进去。

“前段日子有人报警，说在里面遇上了鬼怪，不过没受到什么伤害，应该是地缚灵之类的存在。”

神谷凛从衣服背后变魔术般的掏出一根小棍，顶端绑着两条白格子长结，平时巫女清扫神社的灰尘，用的就是这种工具。

好歹认真一下啊，这种东西能派上用场吗？

藤井树无力吐槽，相处的时间一长，有时候也能发现这位高岭之花无厘头的一面。

“吱嘎--！”

推开锈蚀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噪音，藤井树持刀在前，两人进入院中。

不大的庭院里，摆放着两架简易的木马，已经被雨水泡坏了，发黄的白墙上，涂满了孩童的抽象画，单就氛围来看，挺适合用来拍鬼片的，滤镜都不用上。

两层一户建的大门没有上锁，藤井树直接拉开，双眼在暗处仍旧能不受影响，得自猫又妖怪的阴阳瞳发动，屋内的确有股淡淡的亡魂气息。

寻查了下一楼的房间，没有见到异常，藤井树和神谷凛一起踏上吱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

“咯咯咯！”

二楼走廊的尽头，爬出来一名白衣的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从喉咙里传出令人发怵的响声，扭转脑袋慢慢逼近。

面对这种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藤井树上前拽住这女子的长发，把她拎了起来。

“咦？！你不怕的吗？我可是鬼啊！”

女子的面容很年轻，大概在国中的年纪，与其说是女子，用少女形容更为贴切。

“应该害怕的是伱吧？我可是专门对付你们的人，还有一个，出来吧。”

藤井树松开了手，也许是他嚣张的气焰震慑了亡魂，从二楼的房间门内，又走出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这两个亡魂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六七岁，生前都是未成年人，皮肤的颜色惨白，浑身散发着森寒冰气。

“需要我动手吗？很快的。”

他身后的神谷凛挥了一下除尘结，两个亡魂当即跪倒土下座，哀求起来。

“求你们放过健太吧，都是我不好。”

“求你们放过裕子姐姐，全是我的错。”

他们开头异口同声，像是排演过一般。

“想得到宽恕，那就老实交代，你们为什么会留在这？”

藤井树看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愿，身上的气息也比较平和，开始沟通起来。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年长些的姐姐裕子，回想起久远的从前，那段记忆有点模糊。

屋外的院子下着雨，夜色漆黑一片，浑身湿透的女人打着手电，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欢迎回家，妈妈您幸苦了。”

穿着水手服校装的裕子连忙递上毛巾，她们是单亲家庭，父亲几年前欠了外债，抛弃母亲吉村晴美、弟弟健太，以及国中二年级的自己跑路了，家里的生活条件一天不如一天，全靠重新就业的吉村晴美在便利店打零工维持生计。

“我从店里拿来了快过期的便当，热一下就能吃了，快去叫弟弟来吧。”

身体湿透的吉村晴美怀中抱着几盒便当，用毛巾简单擦干了身体和头发，家里只有客厅开着灯，刚上小学的健太在做作业，电视机坏了很久都没有动过，贫困是这一家人最真实的形容词。

“我开动了。”

加热完便当后，一家人坐在桌前享用，虽然只是简单的廉价食物，但都品尝的津津有味。

“那个，要不我不去上学了吧？弟弟念书的费用也不少，我这么笨，肯定是考不上好高中的。”

吃完饭后，裕子犹豫着说出她的想法，光靠母亲一个人打零工，是支撑不了两个人同时上学的花销的，她在学校里，因为贫穷的关系，日子也不好过。

“没关系的，妈妈我还坚持的住，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报答妈妈就行了。”

神色憔悴的吉村晴美挤出笑容，裕子听话的点头，没有反驳。

日子虽然难挨，但还是一天天渡过，直到一天，母亲吉村晴美一夜都没有回来。

裕子和弟弟健太开灯等了一晚，早上又去附近找了几圈，甚至跑到几公里外的打工便利店去问了店员。

“吉村小姐昨晚准时回去的，要帮忙报警吗？”

他们拒绝了别人的好意，一路经过母亲上下班的路，在一处转角发现了红色发卡。

这发卡是裕子和健太捡瓶子攒钱送给妈妈的，如今默默的躺在路边，被污水浸泡，裕子看了眼难过的弟弟，把发卡捡起，牵着他的手，回到家里。

“姐姐，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健太比一般的男孩子成熟些，回家后才开口，泪从眼角划落，声音也没有以前元气了。

“不会的，我们在家等她，妈妈不会放弃我们的。”

裕子安慰弟弟的话其实自己也不信，吉村晴美才三十多岁，单身一人的话想找伴侣肯定比带着拖油瓶容易，吃了一年多的苦日子，坚持不下去也很正常。

之后的日子，记忆是完全模糊的，只觉得饿和冷，在那年冬天，终于解脱了。

藤井树听完裕子的讲述，长叹一声，这段苦情剧中的剧情没想到在现实中也能发生，他的舅舅天海拓磨虽然有时候不靠谱，几年前出车祸的时候，也毅然扛起重负，甚至于想过重操旧业，脱宅上班。

“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这个发卡的？”

神谷凛倒是见惯了一切，接过那枚发卡，提出疑问。

裕子说出了一个地名，藤井树也反应过来，发卡的一端破损了，一般扔掉某物，不会这么用力。

他们暂时告别了裕子和健太，步行到那处发现发卡的转角路，在常人所不能见的视线里，一名碎花裙的女性跪在地上，口中呢喃着。

“求求各位，带我回家，裕子和健太还在等我。”

那天夜里，吉村晴美被车撞倒死去，发卡掉落在地，司机为了逃避责任，将她的尸体带走处理，但亡魂却留了下来。

每念一句，吉村晴美就嗑一个响头，只是发出的声音始终不为人知，徒劳的动作着。

“我们现在帮不了她，要用仪式引魂。”

神谷凛拉住了藤井树，她有解决的办法，尽管是个大工程。

拜托了。

藤井树没有说话，用眼神传达意念，世间的苦难太多他帮不过来，但有能力解决的事情，他还是尽量想帮的。

“所谓引魂，是将被束缚的亡魂转移的方式，有真正神明的神社都有传承，在引魂途中，我必须专心仪式，过程中我们会暂时进入另一空间，被妖怪亡魂所觊觎，你得保护好我。”

在前往玉白神社的车上，神谷凛将引魂的注意事项说明，藤井树想到什么，从脖子上取下一枚五円硬币做的护身符，除了裂开几道口子，和平常的廉价神符没什么区别。

“这是？”

神谷凛接过五円护身符，感觉到温热的触感，某个不良神明的气息充斥其中。

“夜斗神的护身符，用它能召唤这位神明，他应该蛮厉害的样子，代价也只要五万円出场费，比较划算。”

听完藤井树的介绍，神谷凛莫名有些失望，她原本的下一句话咽了下去，本来还想借机会让某人接受玉白大明神的血临时半妖化的，不然她怎么会多管这种闲事，区区每人两百万円，可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偷偷白了一眼藤井树，直到下车到达神社山脚也没再理他。

“等我一会。”

神谷凛独自进了玉白神社主屋，藤井树在外面等着，不多时扔出来个毛绒绒的新之助，他接在怀里，将它放下。

“真是的，睡的正香把我赶出来。”

新之助似乎已经完全不怕神谷凛了，生气的叉腰，看到白纸窗门后浮现人影，又吓得躲到藤井树的脚后跟去了。

“好了，出发吧，把这家伙也带上。”

一袭红袴白衣的巫女装神谷凛，腰间别着另一把御神刃太刀，手中拿着一串黄金铃铛，长发用白麻布束起，好像还抹了胭脂口红的樱唇轻启。

藤井树拎起想逃的新之助，把它夹在腋下，反正正常人也看不到它，带上也无所谓了。

乘坐神谷大小姐的御用奔驰车出发，自从四月份后，这位大小姐似乎也不在乎神社被发现了，一路许诺了新之助大堆零食，也许在那位女司机看来，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症吧？

车开到转角路停下，被神谷凛吩咐远离，藤井树将五円硬币护身符夹在手心，默念起夜斗的名字。

东京都的一角，某个喝醉的运动服男躺在沥青路边，突然兴奋的起身，钻进旁边无人的小巷。

“是谁召唤仁慈大方的夜斗神明，五万円的出场费可不能少哟。”

眨眼之间，凭空出现的夜斗完全没了酒意，抓着半空的清酒瓶，大大咧咧的出现，上次太虚没还他的三亿円，这段日子不好过。

常态下不穿和服的他，实力在大妖怪中也算不错，足够应付日常的委托了。

“我就说吧，随叫随到，价格也蛮便宜的。”藤井树得意的对神谷凛说道，指着现身的夜斗。

“喂，这位客人，请你尊重一下我，我可是神明。”

夜斗有些不屑的反应道，捡起地上的新之助，用来擦了下嘴角的沫子。

“你这混蛋，八嘎八嘎！”

新之助逃似的挣脱开，远离这种人间之屑，让这种性格的家伙成为神明，真的靠谱吗？五万円够它买一大堆零食了，还不如全交给它新之助大人，自己也会多出一份力，而不是每次边缘划水当气氛组。

“嗨，这是五万円，这次请你多多关照了。”

藤井树递上现金，崭新的钞票印着岛国教育家福泽谕吉，散发着油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