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女士街
事实证明,这些拥有稀薄魔法生物血统的短鼻犬并没有办法与真正的魔法生物相匹敌,面对狂奔之鼠那堪称疯狂的抓挠与啃噬,短鼻犬除了尽力地扭动挣扎之外竟是做不出别的动作,而随着它的挣扎,那三根深深钉进它背脊当中的尾巴便来回地搅动起来,极富腐蚀性的墨绿色光芒不断扩散,令更多残损的皮肉脱落在地。
半空中再一次传来了蓝翅渡鸦那恐怖的尖啸,然而这一次,已经有所准备的枪手们与训犬师并没有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其中的几名枪手已经完成了子弹的装填,他们抬起武器,瞄准了飞舞在空中的蓝翅渡鸦,而那名训犬师则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地吹了起来。
作为追踪队中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队伍当中并没有携带铭刻了追踪魔法的法师,因此一旦这三条短鼻犬出现了闪失,整支追踪队的任务便只能宣告失败,因此训犬师迫切地朝着自己拥有的最后一条猎犬发出讯号,尝试指挥它回到防守严密的人群中来。
但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在空中飞舞盘旋,试图躲避子弹与箭矢射击的蓝翅渡鸦突然一个盘旋,它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就像是准备冲入水面捕捉猎物的鱼鹰一样,径直朝着人群开始了俯冲。
躲藏在远处树木背后的女法师薇琳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在全神贯注指挥着魔法生物的修格,原本虚握的手掌猛然捏紧。
存储于那作为召唤媒介的鸟类头骨当中的所有魔力伴随着薇琳的指令彻底地爆发,这远远地超出了那头骨的承受极限,于是无数的符纹线条在渡鸦的躯体之上闪烁起来,它的躯体开始消散,但俯冲的速度也变得更为惊人,甚至超出了那些鸢尾亲卫与枪手们的预料。
就像是一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一样,蓝翅渡鸦的身体狠狠地扎向了人群。
一名老练的鸢尾双剑手横向跨出一步,手中那点缀着鸢尾坠饰的镀银长剑凌厉挥出,竟是在那渡鸦即将冲入人群中的一瞬成功命中了它的躯体。
然而在魔力的爆发与透支之下,魔法渡鸦的身体早已脆弱得如同幻影一般,剑手的长剑就像是斩断一根羽毛那样从渡鸦的躯体当中扫过,将它化作了两截,而位于最前方那作为魔力承载物的鸟类头骨,却在剩余力量的驱使下刺向了自己的目标。
“咯……”
呼唤短鼻犬的哨音戛然而止,在身旁枪手们的惊骇目光中,那只仅剩前半截身躯的魔法渡鸦无比残忍地扎进了训犬师的眼眶,与箭矢不同的是,此时这只渡鸦仍在不断地挣扎活动着,这就使得它顺着那眼眶继续朝训犬师的颅内钻去……
而在薇琳冒着风险强行击杀训犬师的同时,修格的强硬指令也成功地传递给了正在享受血肉的狂奔之鼠,于是这只浑身上下被鲜血染红的古怪老鼠立即便放弃了那头几乎被“挖”出一个大洞来的猎犬,径直扑向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
这一次,鸢尾双剑手们的反应来得比结晶铳的子弹更快两分。
经过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这些老兵们也已经觉察到了偷袭者们的意图,于是防线中较为靠外的鸢尾双剑手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抽出了用来应急和投掷的短匕,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些匕首便被他们飞掷而出。
能够凭借速度闪躲结晶铳子弹的狂奔之鼠终于遭了殃,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成功地命中了它的身躯,它的皮毛与血肉虽然坚韧,但面对这投掷而来的锋利刀刃却并没有半点作用,而随着这把匕首的命中,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入了修格的脑海,这股痛感几乎断绝了他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
然而,极度的癫狂与嗜血似乎早已深植于这老鼠的体内,在承受了这种足以致命的伤势之后,它仍然在继续前冲,长鞭也似的尾巴疯狂地甩动起来,竟是将那些已经追到近前的鸢尾亲卫们一并纳入了攻击的范畴。
一名剑士沉默地挥下了手中的镀银利剑,狂奔之鼠的其中两根尾巴当场断裂,然而这些脱离了其躯体的尾巴却仍然保有惊人的生命力,它们就像是壁虎的短尾一样,在泥地上不停地跳跃翻转,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了起来。
包围上来的剑手们立即作出了反应,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后退,手中的武器也护卫在了面部之前。
“嘭!”
即便身处远处,修格与薇琳也仍旧能够听见那一声脆响。
两条断裂的长尾就像是膨胀极致的气囊一样突然爆裂,于是一团墨绿色的浓雾在林地之间绽开,四周的一切尽数被其笼罩,原本青绿色的植物叶片在这浓雾当中快速枯萎凋零,并被渐渐扭曲融化成了一团无法分辨的黏液。
鸢尾亲卫们的临时退避令已经奄奄一息的疯狂老鼠找到了机会,在修格艰难发出的最后一道指令下,它龇牙咧嘴地跳向了那最后一条已经回到人群边上的猎犬,在身体被利剑洞穿的刹那,它仅剩的最后一条尾巴用力甩出,如同绿色的钢针一般狠狠刺进了短鼻犬的面部。
修格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彻底断裂,所有从召唤生物上传递回来的讯息亦戛然而止,一阵痛楚作用在了修格的脑内,几乎让他以为被那利剑命中的是自己的脑袋!
这种疼痛感是如此的强烈,这几乎让修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是让他双眼发黑耳朵嗡鸣,根本无法感知身旁正在发生的一切。
渐渐的,剧烈的头痛开始缓解,片刻之后又渐渐地消退成了昏沉感,修格终于再一次用自己的双眼捕捉到了色彩,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肢体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搀扶着前进。
“呼!”
修格猛喘了一口气,随后便借着身旁人的搀扶站稳了脚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这片林区的边缘,前方不远处,便是连成一片的房屋。
托着他的那双手立即便撤开了,修格转过头,却看见了那双漂亮,但却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
而薇琳的声音,也同样没有太多的情感:“清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修格轻轻晃了晃头,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都在跟着摇晃,于是便连忙停下了动作,他如实回答道:“感觉不太好,就像是一口气喝了十瓶矮人烈酒,然后又用酒瓶砸了自己脑袋……”
“贴切的形容。”
薇琳点头表示认同:“几乎所有初学者与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第一次断开魔力连接时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根据召唤与被召唤者双方的魔力强弱,这样的症状也可能出现增强或者减弱,个别倒霉的……啪!”
她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五指弹开的动作,同时还为它配上了声音。
“脑袋会炸掉。”
“……”
修格回想了一下狂奔之鼠最后被利剑刺穿时所带给自己的冲击,对此深以为然。
他本能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区域,却见远方的火势已经大大减弱,只有一阵阵浓烟在不断地飘向空中,而林区当中则并没有任何的动静,看起来最后的一只短鼻犬也已经严重受创,没有办法继续承担追踪气息的职责了。
“我尝试着使用了两个能够混淆认知的魔法,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那些人直到现在也没追上来。”
薇琳看了看四周,随后说道:“我对塞伦城并不算熟悉,修格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
“女士街。”
修格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喷泉雕塑,那是一个花瓶状的石质魔法喷泉,在魔力的作用下,它正将清水不断喷向空中,而在这“花瓶”的旁边,还有着一个被雕琢得极为妩媚的女性石雕,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双手向前,轻轻地搭在花瓶之上,脸上则带着浓烈的笑意。
就仿佛是在为花瓶中喷出的清水而感到喜悦一般。
“女士街位于塞伦城的北侧,不过距离北部大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修格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与印象解释起来:“女士街和水花街基本连在一起,占据了北侧很大一部分区域,当然还有很多的酒馆,沿着这两条街一直走下去,就能够到达塞伦城的学院,当然也可以绕行回到中心地区。”
薇琳点了点头,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临时的藏身处,只有安稳下来之后,我才能尝试搭建隔绝追踪魔法的临时仪式场,否则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了一眼前方那片建筑风格略显混杂的街道,开口问道:“修格先生,你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足够隐蔽,而且难以进行细致搜查的住所么?”
修格看了薇琳一眼,随后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尽管塞伦城的绝大多数区域都显得非常繁华,但任何一座城市中都存在着许多难以被找出来的犄角旮旯,流浪汉、盗贼以及拾荒者们扎堆的废弃房屋、某些旅馆或商店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室住所,甚至还有基于塞伦城下水道建立起来的一些肮脏棚屋……
想要藏身总能找到地方的,但考虑到两人当下的状况以及薇琳那需要构建魔法仪式场的要求,修格很快便在这诸多选项当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魔力断裂所带来的头痛与昏沉并没能持续太久,于是修格两人便也加快了脚步。
在一连穿过几道隐蔽的木门与两条荒凉的小路之后,他们已经重新来到了人来人往世界的边缘。
不过,薇琳身上的法委会制服实在是过于扎眼,因此两人在正式踏进街道之前,特意在魔法的掩护下溜进了一间旅馆后方的庭院,并从偷懒睡觉的洗衣女工眼皮底下取走了几件新的衣物。
很快,两名身穿沃特尔风格衣物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街道当中。
修格的这具身体本就有着沃特尔贵族的血统,苍白的肤色、纤瘦的体型与黑色的长风衣与礼帽极为相配。
而薇琳虽然并没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统,但她自身的外貌以及长时间养成的学者气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沃特尔贵族小姐。
这样的两个人在平常一定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在女士街,以灰黑和深蓝为主色调的沃特尔服侍则显得格外低调。
薇琳抱着用黑色绒布包裹起来的魔法书,目光从那些花枝招展,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水气味的身影上扫过,毫无疑问,这些女子都是塞伦城中的“夜莺”。
也就是娼妓。
“别这样看我,薇琳小姐,我也不想带你来这里。”
修格轻轻避开了一名年轻夜莺伸过来的手,随后低声回答道:“事实上,这就是女士街这个名字的由来,她们平日里会去水花街‘上班’,那里有大量的酒馆以及……嗯,你懂的。”
正说话间,竟是有另外一名女子朝着薇琳招起了手,看起来,样貌与气质都较为出众的年轻女孩同样是一部分夜莺青睐的目标。
她们的工作场合虽然一般都集中在隔壁的水花街,但许多老练的顾客都会跑到女士街这里直接解决自己的需求,毕竟这样就能够绕开那些吝啬的老鸨与酒馆老板了,虽然环境可能会差上一些,但那些饥渴的顾客们可从来不管这些。
“修格先生,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啊……以前经常来么?”
薇琳的声音钻进了修格的耳朵里,他看向身旁,却见提问之人的目光飘向了街道的一侧,在那里,竟然有迫不及待的顾客当街拉扯、调笑了起来,而被找上的那名夜莺一边娇笑一边伸手推搡,衣物都快被扯到了胸口之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这样的场景对于薇琳·恩斯特而言,显然有些过于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