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梵恩的闷雷

“别把自己累死了！”

听了这话，菲利克斯反而笑了起来，他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开口道；“你给迈耶尔的建议，我一定会带到的……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的建议，尤其是给我的那一条，究竟是是出于我们的友谊，还是出于你所捕捉到的某些预兆？”

修格直视着他：“如果我说是‘预兆’呢？”

“那就最好不过了。”

菲利克斯的脸上突然便绽放出了笑容：“既然在未来我有可能被活活的累死，那就说明，我们正在进行的事业一定会在将来进入了某个新的阶段，而且还是一个有着更大影响面的阶段，这是好消息才对！”

“哪怕这个‘新阶段’可能会带来消亡？”

“那也只是我的消亡而已。”

菲利克斯笑着摇了摇头：“修格，我在如今的工作中已经看见了无数的牺牲，不仅仅是拂晓社的成员，更有很多糊里糊涂就加入了军队的士兵、为了子女家人生存而跟随我们的普通人……”

菲利克斯并没有顺着这些话说下去，而是开玩笑般地扯了扯自己的胡须：“你看，我已经这副模样了，路走的肯定要比其他人更快些的。”

见修格终于没有继续反驳自己，菲利克斯便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那么，对于薇琳小姐，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来转达呢？”

听见这句话，修格沉默了两秒。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并抬眼看向了菲利克斯：“让她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撤到相对安稳的后方……我指的不是拂晓社的后方，而是梵恩魔法学会那边。”

“你倒是非常直接。”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直接，而且在某些方面，我也并不介意表现得自私一些。”

修格笑了笑：“需要注意，我并非对我们组织的安排以及能力缺乏信心，而是单纯的不希望她陷入某些糟糕的境地当中，毕竟眼下，我并没有办法直接地对那些事务进行干涉，如果出现了紧急的状况，我也只能干瞪眼。”

菲利克斯认真地回答道：“事实上，拂晓之剑内部也已经做了相应的安排，只不过当前局势紧张，想要从圣斯蒂尔腹地当中将人员调换出来并不容易。”

“嗯，我明白。”

于是，修格伸手指了指那根仍在闪烁奇异光芒的手杖：“需要你转达给她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对这件事情的补充，在梅林勒和减弱对拂晓社魔法支持力度的当下，我建议组织应当进一步地加强与梵恩魔法学会之间的联系，而这种事务，是必须由足够专业的社内学者来负责的，她很合适。”

听完这些话，菲利克斯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这件事情，我会向迈耶尔教授直接提出申请，随后推动拂晓之剑内部的执行速度……那么，除了这些话呢？还有什么是需要我转达的？”

修格轻轻地摆了摆手：“没了。”

菲利克斯的眉毛挑了一下：“真没了？”

“剩下的那些话不适合转达，更适合由我去亲口跟她说。”

“噢……”

菲利克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随后他的身体微微向前，试探着问道：“所以，伱们如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咳，我只是作为朋友，好奇地问一问，问一问而已。”

面对这种提问，修格稍有些无奈，见菲利克斯似乎并不愿意轻易放过自己，他便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希望在已经被解放的圣斯蒂尔去举办一场婚礼。”

“好，好啊，我知道了。”

听了这话，菲利克斯的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句话，我能够帮你转达给薇琳小姐么？”

“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从圣斯蒂尔内撤出的话，就和她说吧。”

说完这些话，两人便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菲利克斯感到有些困乏，凭借着自己对于魔力的浅薄认知，他知道，这大概是自己即将从这梦境当中醒来的预兆。

于是他便放松了身体，说起了其它一些相对轻松的话题。

“教授他们已经准备将你写下的手稿出版了，除了在高原与平原诸国之外，在圣斯蒂尔境内，也会试着以报纸的形式进行宣传……你有准备书名么？没有的话，教授他们可就要自己帮你想一个了。”

“那就让他们来吧，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步。”

修格笑着打了一個响指，于是这些以魔力构筑起来的幻景便纷纷开始折叠、消散，没多久，原本那宽阔的大船甲板以及远方那根本看不到边际的海面便再次显现了出来。

而此时，菲利克斯才注意到，在自己的头顶上，奇异的光彩竟然将巨船上方的天空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阴沉的，在这些涌动的阴霾当中，正有着一个鲜明且可怖的轮廓，而这正是那让整个梵恩都陷入恐惧之中的黑色天体。

而在一道略显模糊的界限的另一边，则是清澈到了极致的蓝天，在那里，菲利克斯看见了缓缓飘荡的云雾，看见了那些在高空当中飞翔的海鸟。

自然的，他也看见了正悬挂在这些矫健、灵活身影之上的那轮明媚太阳。

它是如此的明亮，哪怕在这人造的梦境里，也仍旧能够清晰地传递自己的热量。

而现在，他所在的这艘巨船，便正在朝那阳光投射而来的方向驶去。

恍惚之间，菲利克斯抬手向那光线指去：“那里就是目的地吗？”

“是。”

修格的声音仍旧平稳，但传入菲利克斯的耳中时，却平添了几分缥缈与悠远。

“菲利克斯，我们不能让以后出生的那些孩子们忘记太阳的模样，对吧？”

“当然不能……”

在留下这句话语的瞬间，菲利克斯的形象便在这广阔的梦境当中消散无踪，与他一并消失的，还有那作为精神媒介的金属手杖，于是，修格便又一次成为了这艘巨船唯一的乘客。

“你还真是多疑，就连他，你也必须要用命运根须的能力进行确认么？”

忒修斯的声音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传出：“我还以为，你对这些战友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呢……”

伴随着忒修斯的提问，修格的身影出现在了甲板的边缘，他将目光投向了海面，于是一些试图从海面之下探出头来窥探巨轮的怪异阴影立即便缩到了海面之下。

与过去不同，如今的他，已经真正地能够去影响、改变这个奇异的梦境了，那些象征了诸多不详力量以及预兆的怪异造物再也无法如过去那般影响船支的航行。

修格轻声回答道：“尽管我们现在的每一步行动，每一个计划都在冒险，但在某些方面，我还是希望能够更稳妥一些。”

“听起来，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精神海洋深处传来了一阵微妙的波动，那是忒修斯意味深长的笑声：“那可是暗渊宫廷，就算你临时反悔，我也不会嘲讽你的。”

“废话少说，该接着干活儿了。”

……

天空中传来了一声闷雷。

沉重且巨大的声响令科尔洛城当中的那些士兵与军官都同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其中的一些人反应尤为强烈，这些好不容易从前线撤下来的军人在本能的作用下要么抬起头观察天空，要么则是离开了自己当前的位置，想要在附近找到可靠的掩体。

而当他们意识到，那声响只不过是雷雨将至的预兆时，便又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并重新投入到了科尔洛城塑造出来的那种放浪的氛围当中去。

他们的时间同样宝贵。

甚至其中已经有不少人在抱怨自己的“假期”过于短暂了——有消息灵通者，已经借由自己的家族了解到了接下来自己的调动方向，有相当一部分军队将会借由国内有限的列车向沿海地区调动，以支援那些正在被猛力压缩的战线。

是的，在圣斯蒂尔王国的沿海区域，战火同样在快速地蔓延。

那些忠于圣斯蒂尔王室的北境海军，与实际上掌控了北境政权的黑日结社之间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分歧与摩擦，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在于多条战线上力量的缺失。

在黑日结社原本提出的方案当中里，参与海上战斗的将不仅仅只有圣斯蒂尔海军的战舰。

通过陆地上发生的诸多战斗，黑日结社得出了一个结论，即那些通过古老仪式召唤，或结合魔法进行改造的古老造物，是能够切实影响战争走向，并影响战场形势的重要力量。

因此，他们决定，将这一模式复刻到更加广阔的战线中。

在原定的那些计划里，圣斯蒂尔的海军绝对不应该成为北境的短板，相反，凭借与海神卡尔戎的子嗣们的联合，北境的海军应当成为一支足以轻松撕碎联军舰队的可怕力量，然而事与愿违，黑日结社对海神卡尔戎所遗留下来的这些生命子嗣存在极度严重的误判。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看似坚决站在梵恩生灵对立面的海神子嗣们，竟然同时也仇视着那窥探着梵恩的漆黑眼瞳。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第一时间加入战争卡尔戎的子嗣们选择了中立与旁观，它们既没有与联军的舰队进行联合，也没有按照约定好的那样，与圣斯蒂尔的军队进行接洽。

它们凭借着自己对海洋的掌控力，游离在每一处战场的周遭，学习着如今梵恩的知识、观察着这场规模宏大的战争的走向。

对联军们而言，这些危险的海神子嗣们所作出的选择完全符合他们如今的利益，因此尽管梵恩魔法学会在后方不断地就这些微妙的“观测”行为作出警告，前线的军人们也都只能选择无视。

尽管每一艘军舰上都会配备相当数量的施法者，但他们的主要职责仍旧是对舰船搭载的武器以及防护仪式进行操作与维护，而非对那些“围观者们”进行驱逐，更何况，那些在“生命之彩”影响下发生畸变的鱼类与海兽也始终表现得极为保守——它们完美地遵守了之前的约定，从来不会对联军舰队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扰与阻碍。

然而，一些报告表明，激烈海战之后的战场上，总会有大量象征卡尔戎的奇异色彩随海浪涌动，死者的尸体、舰船的残骸以及武器的碎片也都被这些色彩带去了远方。

黑色太阳的注视并没有让梵恩的时间静止。

相反，越来越多暴露出来的矛盾，逐渐遍布整个世界的冲突使得“变化”本身成为了一种能够被人们用体感所捕获的奇观。

在相隔一个大洋的陆地上，黑日结社的分支利用相似的方法完成了对部分地区政权的掌控，这些扎根在广袤土地上的毒瘤正在不断地将自己的根须拓展出去，在这些力量的逼迫下，之前因为古老帝国的崩溃而互相对抗的军阀们被迫联合，隶属于法委会的诸多机构与组织则是在这惨烈的磨盘当中分崩离析。

然而，梅林勒和却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顾及自己在另一片大陆上的失势了。

近在咫尺的威胁以及一轮又一轮的突发事件正在不断地冲击着他们在梵恩的魔法事务地位，混乱的局面以及频发的小规模冲突使得相当一部分外派出去的施法者们不得不在缺少法委会命令的情况下自发地进行决策。

过去专属于一地的权柄，便在这一过程中开始自发地往各地散落，并逐渐地出现了与国家、政府、种族相结合的趋势。

法委会将这些现象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于是那些精英施法者们便只能尽可能地加速战争的推进——在法委会的监管权已经开始持续崩溃的当下，他们必须进一步地展现出自己的掌控力，并想方设法地将一切能够调动、影像的力量集中到那些最重要的战场之上。

然而，就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境之下，本该作为正面战场主力的沃特尔王国，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在这个拥有强悍军力的高原国家的大后方，一场可怕且危急的异变正在酝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