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义
“你是说,当初你被那些人发现,祂们觉得一只能够感应水气的狗一定十分特殊,说不定对于祂们那些神神叨叨的计划也有参考价值,就二话不说的把你带进组织里了?这就导致了你的人间蒸发,才有了你主人费老大劲来找你这件事情?然后那些人才逐渐发现不是你这只狗特殊,而是被人赋予了水气能力,本身只是一只寻常的边牧?”
大狗又是呜咽一声,似乎说了句比较脏而且十分生僻的话,连许灵也没听清楚。
似乎是发觉大狗本身和那些人的联系并不紧密,甚至可以说几乎断了牵连,许灵便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紧张和哀愁,他捧着自己的茶缸,觉得应该不会因为大狗本身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又有了些闲暇时的怡然自得,慢悠悠的翻译起能听懂的部分:
“现在的你是打算脱离组织?重新回到人间生活了?对旧主人念念不忘?别介啊!”
许灵说到这一拍大腿,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对大狗语重心长的说:
“好不容易进了逼格这么高的一个团伙,相当于少走几千年的弯路啊。你想想看,在你同辈狗还在为每天讨多少狗粮,要怎么和铲屎官斗智斗勇而发愁的时候,你直接一步到位,连进食这种落后的能量摄取方式都省去了,减少无数麻烦。更别说其他福利更是难能可贵,不仅能活很久,而且完全没有什么俗事牵挂,因为不会有人记得你们嘛。不用恐惧着最终的死亡,不用烦躁于繁衍本能,不用努力为活求存,要是摆烂的话,连思考都可以舍去,很轻松不是吗?”
大狗终究不是人,有许多复杂的情绪表达极难准确表达出来,所以它只是呜咽,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许灵则是善解狗意,他安慰道:
“觉得那样活着没有意义?拜托,你是只狗诶~只有人这样闲着没事干的愚蠢生物,才会去吃力不讨好的赋予事物意义,而且这种现象本身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非凡。他们定义物品,将历史,文化,地域特色或是一些主观臆想强加在事物身上,打上稀有,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标签,于是其他观看者就从这些繁复的描述中得到了通情和共鸣,仿佛见证时光和穿梭光阴,得到了平日里不会产生的参与感和情感升华,进而对事物本身又进行二次定义。但他们真的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吗?没多少人会去想这个的,或者说,不在乎,赋予意义的人傲慢,观摩意义的人同样如此。”
“又或是定义节日,为什么要把无数个重复的日夜中,单独的某一天拎出来,让它成为植树节,劳动节,或是父母的专属节日,明明每天都可以愉快的植树造林,光荣劳动,孝敬父母,但为何偏偏会有专属的那么一天呢?”
一个人长篇大论的讲话太过枯燥,许灵就自己给自己捧哏,他抬起空闲的右手,大拇指曲直变换,比作一个小人。
小人压着嗓音问:“究竟是为什么呢?”
许灵则慢吞吞的回答:“因为人们的精力是有限的嘛,小孩忙着上学读书和玩耍,大人忙着工作与生活,完全属于自己安排的时间本就不多,还要有纷纷扰扰的事务与人情往来,所以与其忙乱的安排行程,不如固定好日子,孩子过六一,老人过重阳,谁都得到了重视与被关注的满足感,那么其余大多数时候的被冷落也就有了心理代偿,平日里积攒的情绪和得到的感动这么一掺和,日子就又能安稳的过下去。在中秋团圆赏月,就不用再关注一年中其他的月圆时分,
在年末春节欢聚一堂,那么一年中,互相联系寥寥些也就不显得生疏。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这些节日有意义吗?”
小人变着嗓音重复问道:“有意义吗?”
大狗则有些茫然。
许灵炫了一口茶水,砸吧砸吧嘴,这人呐,一放松就喜欢说大话,这和酒桌上的中年男士喜欢胡吹法螺是一个道理,论家国大事,谈世界局势,上到太阳系的探索,下到母猪的产后护理,发表自己的意见,阐述自身的看法,向外输出总要比向内索求简单太多。而些许不同的是,其他人或许是为了得到认同感,而许灵,他是单纯的在胡扯:
“所以说活着的意义这个问题,就如同我刚刚说的那些,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自诩高于其他动物的一种自我证明,他们其实不是为了追求答案,因为注定没有答案,他们在意的是在追求答案的路上,博得赞同以及认可,那种自己的思考引起他人共鸣带来的通情会有成就与满足感,总的来说,还是一种低级的,无聊的,人类独有的自我取悦罢了。”
大狗吃完了食物,不忘把盘子也添干净,这应该就是狗界的礼貌表现了,它嗷呜了一声。
“好知道了,不和你扯这些没劲的话就是了。”
许灵结束了话题,只要大狗不带来什么大麻烦,许灵就十分大度,万事好商量嘛,就算商量不出什么方案,但有话好好说,慢慢聊,最好是一直这么优哉游哉的拖下去,水凉了就加水,茶没味了就换茶。
“你来找我到底为什么?说实话,虽然我能看见你,但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既不能帮你恢复到人人记得的状态,因为你的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这一点,即使是让你成为此状态的那位都不可能做到。同样的,我也没能力让别人重新记起你,这件事不存在任何可能性,你的过往已经被破坏殆尽了,就像是一尊沙雕,被暴力推倒后,再没可能将散乱的沙子恢复到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大狗学着许灵砸吧了一下嘴,不知为何,此时狗眼乱瞟,看上去有些鸡贼。
许灵看着大狗这幅模样,有些不妙的感觉。
名叫金毛的大狗,有些不好意思的用狗爪扒了下脸,弱弱的汪了一声。
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许灵一口茶喷了出来,他霎时间恼火万分。
“嗨呀你这厮还我三明治!”
刘夏发现自己衣服裤子上沾有少许白色的盐晶,那是短时间内出汗太多,风干后留下的痕迹,他就没有去坐客厅处的真皮沙发,而是看到了一些备用的小凳子,自己去搬了一只到茶几旁坐下。
对于刘夏的动作,女主人江月只是微笑,既没有热络招呼,也没有阻止。
江月从抽屉内拿出了茶叶,娴熟的烧水冲洗茶具,她动作柔和但行止干净利索,几乎把优雅两字写在了脸上,她轻声对一旁的苏秀笑道:“还是要感谢两位把三山送回来,三山这些天一直为宠物的事烦心,为了不让我们这些亲近的人担心,他又不愿和我们多聊,有什么事都憋在肚子里面,愁死个人。”
苏秀则是一脸的赞同神色,仿佛自己也有此境遇一般,她点头道:“男人嘛,都一个德行,喜欢逞强,自己面子比天大,好像在家里服个软,认个乖,比在外边让人捅一刀子还难受。不过女人嘛,又偏偏吃这一套。”
刘夏正襟危坐,暗自在心里做着小笔记。
江月替三人各自添好茶水,特地的给刘夏挑了一个极大的茶碗,没有讲究太多的饮茶规矩,她微笑说道正题,询问道:“苏妹子,按照三山目前的状况,我有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苏秀摇头,指了指刘夏,她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一切顺利的话,之后的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去做就行了,咱们能帮他们的其实不多,与其浪费时间白白让他们分心,不如相信他们能解决事情。”
时间?刘夏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偷偷瞄了一眼窗外,天边红霞灿烂,大日西斜。记得我背起何三山时才中午时分吧,怎么现在都傍晚了?难怪身上起盐晶了,最多半个小区的路程我走了四五个小时?刘夏不敢吐槽,默默喝茶。
江月微微叹息,却不让自己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何三山不在,在外人面前,她必须要保持从容,她只是感叹:“老实说,对于现在的社会,我依然有些恍惚,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我都很难理解,若不是信任三山,我都要真以为他得了什么精神疾病了,水气,感应者,连珠局,都太不真实了。只是说起来还怪好玩,秩序稳定的华国,普通百姓可能对水气是什么都不太了解,而某些外国,感应者已经开始拉帮结派形成组织了。”
泡了三壶茶叶,多半是给刘夏喝了去,期间江月仔细询问了何三山目前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多久能醒,到底如何解决何三山宠物这个问题,苏秀一一作了解答。
刘夏之前就能想到,苏秀所谓的让何三山把逐渐失去的印象找回来,就是让何三山体内的水气含量暴涨,一份水气的同源联系只能让他艰难的维持着印象,那么十份,百份呢?
但这个方法有一个逻辑上的漏洞,就是单纯的增长何三山的水气浓度,另一边的宠物狗身上却没有相应的增加,那么这种同源水气之间的联系紧密度真的会提高吗?
苏秀只是说了能,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江月不是感应者,所以没有对其中更深的情报感兴趣,刘夏则是有想刨根问底的心,却没有开口的胆子。
刘夏现在还记得何三山昏死过去之前的惨状,所以是真害怕。
苏秀大致解释了这次帮助何三山增长水气的原理,十分简单,先是提起被害者,啊不,受益者的心气,也就是言语刺激,如果这一步行不通,苏秀就会进行物理层面的刺激,那样子做的话,现在花草店两人就很难坐下喝茶聊天了。好在何三山的天赋确实很好,一点就透,一激就着,然后,苏秀通过特殊的手段,解除了何三山作为人类在精神领域方面的天然限制。
就如同人类这种生物的**存在无形枷锁,限制着人类在行走运动,或是追捕投掷时不会因为发力过大而伤及自身,而精神,脑域,灵魂,心智,无论是何种称谓,这种无法被观测记录到的领域,同样有着自身的防护机制,大喜大悲,极端惊吓,多度忧虑,超常压抑,凡此种种,只要过了某个限度,人体就会以昏厥,疯癫,或是突然的沉默冷静来调节自身,使生命得到最基本的维生和求存。
而这种限制如果打开的话,人对外界的感知与自身的回应将失去上限,这就涉及到所谓感应者,感应二字的由来。苏秀一样没有深入谈及,只说何三山不会有危险,之后只要在昏睡中吸收了足够的水气,自然会醒来,时间不会太久。
夕阳西下,江月邀请两人留下来吃个便饭,她亲自下厨,苏秀没有拒绝,两个女人便一起去厨房忙活,刘夏就只能待着,实在找不到事做,又不敢去厨房添乱,便和江月打了声招呼,去往二楼,想要照看一下何三山。
期间刘夏迅速的巡视整栋楼,作为一个两人居住的公寓,这栋楼确实显得有些太空荡,壁挂的电视机只占了客厅墙面的左下角,更左方墙角摆放着花盆,而右侧却毫无装饰,留出了很多空白。二楼更是如此,甚至还空出了一个小单间,门没关,刘夏可以看见里面半点物品都没有陈放,干净的有些令人发慌。
最后刘夏来到了何三山卧室的阳台上,随意的靠墙坐在地板,有些难得的放松下来,不去想一些复杂的事情,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周一,他还要去上学。
想到这里,刘夏不自觉的又有些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