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绝对没有

“话说，这东西真有用？”

甲申的大背头在路灯下油光发亮，他盯着自己手臂上面的护臂，面色狐疑。

“你不要给我？我一手一个。”

丁谋则抚摸着自己的护臂，眼神温柔，像是看自己的媳妇一般。

甲申赶紧收回手臂，还是疑惑：

“说什么是给连珠局内部人员专门发放的福利，最新的生物科技保健产品，戴上后促进血液循环，调理五脏，特别是针对肝肾功能，是九星实验室专为熬夜的年轻人研制的高科技，保证戴一周神清气爽，戴一个月生龙活虎，戴上三个月绝对的龙精虎猛。啧，果然是文化人，用词刁钻。”

关键是那个高大的研究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成城队长就站在一边，一张严肃的老脸神色平静，眼神正直，想来一向正经的成队长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应该吧。

甲申下定决心，未来三个月都不摘这个护臂了。

两人已经完成了单独分配的任务，将任务报告交给情报室后，便优哉游哉的归队，正好赶上了下发装备的时候，各自领取了一套严实的作战服后，又得到了一个名字奇怪的护手。

坐着运输车来到了松华北路，他们这一小队负责由南向北的封锁推进，来的路上，可以看到部分的交通要道已经立起了警戒标志，有交警以检查酒驾的名义驻守，对即将进入封锁区域的行人车辆进行劝离，由于花草店周边属于地段偏僻，多是常年定居的住户，人流量不大，所以并没有产生太多纠纷。

数台大型仪器被安放在几栋民宿的楼顶，甲申和丁谋两人被单独分配到看守一台仪器，是热成像机器，按照教程打开仪器后，能够从大屏幕中看到密密麻麻的热源光点，那是正面方向近三公里范围内的生物影像。

两个年轻人并不清楚一个热成像仪器要做到这样的覆盖范围，这样的成像精度需要如何苛刻的条件，仪器的材质，内在的技术，核心处理器以及能源问题，都是很能限制一件工具效能的制约条件，而这个成像仪的实际功效，已经超出这个时代的平均技术太多太多。

丁谋盯着夜空，应该是空气确实不如十几年前干净，现在很少能见到星光点点的夜色，更多的是一轮总是云烟缭绕的月亮孤寂的挂在空中，丁谋又开始和甲申聊起了他的梦境，只是两人独处时，丁谋就说了更多：

“甲申，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那个梦就是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白天我其实没有说实话，那个梦其实一点都不刺激，而是真实的吓人，非常吓人。”

小黄毛盘腿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其实不是那个怪物，也不是许多房屋倒塌时的尘土飞扬，而是一种安静，那种在地动山摇时，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跑动，没有谁出现的安静，就像是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面，因为害怕，所以连动都不敢动。”

甲申一边听着好友的言语，一边熟悉着热成像仪器的操作，这个带着金丝眼睛的年轻人在正经的时候确实很正经，看上去格外靠谱，甲申头也不回的说：

“放心，有我在呢。”

“你在有个屁用！”丁谋习惯性的回了一句，转眼又唉声叹气：“甲申，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能笑话我。”

“你说。”

丁谋犹豫半天才接着说：

“梦的最后，我在身边的地上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

灰不溜秋的，一只耳朵竖着，一只耳朵折着，两个大龅牙特难看。不知为什么，大烟囱倒塌，房屋砸毁，地面开裂那么大的动静，我都只是本能的害怕，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惊慌，就好像这些只是电影画面一样，再真实也离我很远很远，远到触及不到我的地方。而那只离我很近的兔子玩偶，”

小黄毛有些不知如何表达，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把剩下的话说出：

“就像是将我和现实拉近的一把钥匙，看到它，我就忍不住去想，这只玩偶会不会有一个主人？会不会是一个父亲送给孩子的生日礼物？会不会，干净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难看？我只有在看到那个玩偶的时候，才会想到世界之所以安静的可怕，是不是因为房屋倒塌，大地崩裂，有许多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玩偶了，想到这个，我就心悸的想哭，然后就醒了过来。”

丁谋说这些的时候，看向夜空的眼神有些不属于少年人的怅然，年轻人对于生死的概念还没有如何的真切，大概都停留在儿时长辈去世时，家中的女眷同哭，父辈跪地守夜，锣鼓法号喧嚣整晚，停留在将饲养的仓鼠和鹦鹉埋进土里时的真伤心，停留在一个个变得陌生和遥远的名字上。

甲申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小黄毛如果不碎嘴，其实是挺精神一小伙子，他微微一笑，又很快敛去笑意，没有开口言语。

丁谋怒道：

“你刚刚笑了对吧！肯定是笑了的对吧！你小子在嘲笑我对吧！”

甲申正色道：

“绝对没有。”

一十二一身轻松的从一个小巷中走出，脚步有些虚浮，手上依旧提着一个造型奇怪的音响。

他随手将音响放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但走过一段距离后，他手里刹那间出现了第二个音响，他又放置到了一家已经休息的门户窗前，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路走去，十二放下了不知多少的音响，直到他来到了花草店的门口，站定，似乎是有所忌惮，所以没有径直的进入。

十二看了眼老旧的门窗，一个连污水都可以面无表情舔舐的人，此刻却露出了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他啧啧啧摇头，在附近找了一栋看上去最高的建筑，敏捷的攀爬了上去。

拿出了一个蓝牙话筒，十二清了清嗓子，保持着面部的微笑，他站在高处，如同登临舞台，黯淡的月色是那聚光灯，悠然的清风是观众的山呼海啸，十二声音起伏悠扬，他轻声道：

“诸位，从恶如崩，从善如盗，以为然否？”

无数个大音量喇叭同时响起，回声不断，一时间整个城北的城区灯火一盏盏亮起，不少脾气暴躁的直接开始破口大骂。

“哪个二百五半夜不睡瞌睡？”

“它喵的什么鬼？”

“格老子日了狗了！”

“龟儿子脑壳遭门夹了嗦！”

在十二的话音刚响起时，在西边三公里外遥遥望去的张文火心中一紧，他用对讲机呼叫了另一人。

“赵雄杰，位置！”

机动队领域系之一的赵雄杰，能力名叫‘天雨’，能力性质与张文火类似，同样是外放同化外界无属性水气，不过赵雄杰能力激活后没有太大杀伤力，而是会使领域范围内的水气性质更加稳定，更加不易被激活使用，变相的削弱领域中的感应者。同时对于领域范围内，具备一定水气浓度的生物，赵雄杰可以做到模糊的位置感应，所以他也负责着监视领域中是否有异常的水气使用情况。

赵雄杰报了一个坐标，张文火当即指挥道：

“领域系继续维持，强化系的注意保护好领域系，四小队向目标位置推进，记住，没有我的命令，除非是自身遇到危险，谁都不准主动出手。”

成城通过对讲机问：

“老张，能确定是‘某团伙’搞出的动静？看着不像啊？”

张文火答道：

“没办法去确认了，事实上我们针对于‘某团伙’的所有计划都无法确保成功，它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是无法扭转的劣势条件，所以我们只能尽量多的去做准备，说白了就是多赌一下。”

“我知道了，”成城则开始对保障队下令：“除了每台大型设备一人留守，其余所有人开始向此坐标前进，记住，这次不是演习，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对手，你们是有各种各样能力的感应者，以后将要面对的也同样是超出常理的麻烦，在进入连珠局之初我就问过你们每一个人，有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今天是一个非常好的检验机会，平时那些枯燥的理论知识，还有基础的训练成果都可以一一验证，还有，”

成城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

“你们最好表现的都好一点，否则这次任务过后，老子就会让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训练。”

天台上，甲申调试完毕机器，捏了捏拳头，转头对丁谋说：

“那我准备出发了，仪器已经正常工作，你注意好张队那边说的坐标位置，然后关注好就可以。”

丁谋抿了抿嘴唇，小黄毛欲言又止。

“放心好了，虽然我不爱出风头，但你知道的，我实力不弱，不说和机动队那几个肌肉怪物比，但保障队里能和我过手的真的没几个，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跑路的。”

甲申朝丁谋亮了亮自己的拳头。

丁谋犹豫半天，最后挠了挠头，还是开口道：

“甲申，要不还是我去吧，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行，平时学习和训练也不怎么认真，每次考试都是你帮我作弊才能过，只是这次我真的想去看看。”

甲申疑惑道：

“你想好了？真不怕梦变成真的？到时候可不是躲着躲着梦就醒了，真会有危险的。”

丁谋苦恼道：

“说不怕那是假的，光是想想梦里的场面我现在腿都软，可我就是想去，去看看有没有那个倒塌大半的废墟，里面会不会有一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我想把它捡回来，看看能不能还给它的主人。”

甲申闻言后提醒道：

“也不怕成队事后发现咱们俩不按计划分配行事？才说了哦，地狱训练。”

丁谋更加心虚，额头都冒冷汗了，对于他们的队长，虽然平时也可以嬉皮笑脸的开玩笑，但小黄毛是打心里害怕的，这就和社会上的街溜子怕警察是一个道理。丁谋一咬牙，好不容易硬气一回：

“练就练吧。”

他又叹了口气：

“就是连累你了，可能会和我一起受罚。”

甲申像是听到什么晦气的话，连忙摆手道：

“说这些就伤感情了，你只管去，事后我和成队解释。”

丁谋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好友安慰道：“我也不是什么依仗都没有，‘微观’能力虽然不能长时间使用，但我的观察能力还是很强的，有什么危险都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再开启‘微观’，绝对能够找到最佳的撤退路线。”

甲申会心一笑：“干架前先摸清了逃跑路线，就可以事先立于不败之地。”

这话说的是两人进入连珠局前，在学校里当混子约架的时候共同总结出来的道理。

丁谋嘿嘿一笑，起身小跑着冲向楼梯口，好像走慢一点，本来就不多的勇气就会消失。

甲申看着小黄毛离去的背影，有些欣慰的笑了。

丁谋蓦然站定，他转身怒道：

“甲申你刚刚是不是露出了一个很恶心的表情？不然为什么我背上凉飕飕的，就像是凭空矮了个辈分一样。”

甲申正色道：

“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