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安心卖
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人家选择死去。
看客们纷纷餍足。
虽然死法、情节上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却着实的叫人有一种大饱眼福、大开眼界的感觉。
死谏。
大云立国以来,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事情了?
议主这个级别的人死谏,等同于前朝的宰相级别的人死谏。
这种事情,以前可曾有过么?
再是没有政治素养的人见到这一幕,都是无比震惊的。
可是针对这件事情,在场的所有云人,似乎都没有更多的情绪。
老人家是以命相谏。
旁人看了,除了感慨,也没有别的情绪存在。
除了秦奕。
秦奕脸色煞白。
齐应芷默不作声,只是皱眉。
她来这里是约了人来谈生意的。
秦奕是知道她要在这里谈生意,因此找了个由头跟过来的。
对于死谏,两人都只是看客而已。
齐应芷与别的所有的看客一样,有些感慨。
但也就只是有些感慨。
感念老人家的高尚品德,或许有。
但若叫她与之共情,并且站在老人家的立场,那当然就大可不必。
“秦少爷,不必过分忧虑。”楚天舒拍了拍秦奕的肩膀:“无论这位死谏的老人家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死了还是活着,都不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产生任何动摇。”
“对于主事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的负面影响。”
“老人家以命相争,想要反对战争,想要重建世界秩序,这自然是好的。”
“是值得钦佩,是值得赞扬的。”
“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小民要吃饭;中民要发展,大民要巩固。”
“大云的一切的人和事情,以我所见,都是需要战争的。”
“战争可以带来别的国家的尊重,可以带来大量的订单,大量的货品出售的机会。”
“这些订单在大云的国内,会是小民们扎扎实实的就业岗位,会是民众一天的辛劳,是小孩子嘴里的糖,是少年人心上人身上的配饰,是青年人养家的鸡蛋,是中年人孩子读书的纸笔,是老年人治病的药。”
“这些货品出售的机会,是货品作为原料被生产出来,作为物质被加工,作为商品被出售的整个流程的动力。”
“是利润的来源。”
“是钢铁厂的巨大的订单。”
“是六小姐每个月到手的一千几百块钱的利润,是工人们一个月到手的三块钱的工资。”
“是小商人们辛苦一天挣到的钱。”
“大家都在围着这些走。”
“对外的战争带来的,是大云的实实在在的利好。”
“云人们或鲸吞,或蚕食,都倚仗着这些利好而获取到更好的生活。”
“所以战争,就是大家迈向更好生活的阶梯,是希望。”
“是大云千万生民,衣食所安。”
“更是大云江山社稷之所系。”
“是所有云人的选择。”
“这个选择,是切实关系到所有人的生计的。”
“所以碰死了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大家要吃这一口饭的事实。”
“也根本影响不到大云的政局。”
“或许有些人会因此暂时少吃一点,但总体来说,大家都还是要继续吃这口饭。”
“因此,老人家碰死了,也就碰死了。”
“不会影响到任何实际的问题。”
“不会对如今的主政、以及政治方向带来任何的负面影响。”
“秦少爷,大可不必过于忧虑。”
云朝的军国对外扩张的模式,虽然属于资本主义的早期扩张模式,虽然让工人们倍感辛苦,虽然必然会带来一个属于无产阶级受到最严酷剥削的时代。
但,在这时候,大家都已经上了这艘破船了。
帝国对外扩张以倾销国内剩余生产力,换取国内更好的生存条件的情况,已经是注定了的。
剩下的,即便是国内最贫困的破产农民,最可怜的血汗工人,在实质上,也已经变成了帝国对外侵略这一既定事实的实际受益人。
换句话说,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
战争,是千万云人衣食所系。
大家都已被战争绑架。
这种情况,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所谓高尚情操而改变。
情操,填不饱肚子!
“这就是市场。”楚天舒笑着,目光寒冷而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开启了市场,就像是跟一家娼馆进行合作。”
“娼馆有着娼馆的规矩。”
“跟它合作,就要在某种程度上接受它的规矩。”
“如果只是浅一些的利用娼馆来谋取一些外快,譬如绣些衣服卖了出去,当作是个副业,吃饱饭这件事完全不依赖娼馆,那么就完全可以不理会娼馆的规矩。”
“因为不守娼馆的规矩,就会少了娼馆的这份收入,而即便是少了这份收入,你也不会饿肚子。”
“但是如果让娼馆掌握了你的饭碗,离了娼馆,就找不到收入来源,下一顿饭就都没得吃,那么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遵循娼馆的规矩。”
“就是要去卖。”
“任何人的所谓高尚情操,都改变不了要卖、要作为娼馆的一份子,遵循娼馆的规矩的事实。”
“老人家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碰死之前,大约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东西。”
“但既然已经靠着娼馆吃饭了,那情操越高尚,心里面大约也就越痛苦。”
“不想卖,但是又不得不卖。”
“心里面信念越强大,道德感越强烈,大约这时候就越痛苦。”
“但是痛苦能怎么办呢?”
“强令别人不要卖?”
“然后让别人一家老小,悉数饿死?”
“快别逗了。”楚天舒嘲弄道:“他所能做的最强大的事情,也就是,找个地方,喊着说叫别人不要卖。”
“然后一头碰死,给人以警醒。”
“大家或许这一会儿有点感触,可能因为他死了,会觉得他或许是对的。”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楚天舒看向秦奕:“大家感触之后,难道就不用吃饭了?”
“所以还是要卖。”
“卖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楚天舒平静说道:“秦少爷没必要过多操心。”
“今天之后,可能短时间内有人提起这位老人家。”
“但长久了,过了三五天的,该忘也就都忘了。”
“大家都很忙的。”
秦奕听着楚天舒的话,莫名有些安心。
是啊,大家还是要卖的。
无非是死了个糟老头子而已。
他这样想着,彻底安了心:“是啊。”
齐应芷冷眼看着楚天舒。
/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