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凭什么第一
最后一句老爷子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念叨。
这一次的闹事，是阳谋，想要叶轩以后的声誉不会受损，不会一直有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让政敌以此作为攻讦的把柄，就只能这么做。
毕竟叶轩的秋闱，和其他考生都不一样。
其他人，无论是谁，总归都有之前的文章诗词可以查，历经童生、秀才，多年求学，水平几何，才情何如，大家也都知晓。
可叶轩，之前给人的实际印象，就是一个武夫，即使他天天穿着文士长衫，书生气十足。
突然出现在考场的人，夺了小神童的第一名，任谁也不服气。哪怕这个人是大家喜爱敬佩的叶轩——因为他并不是读书人，他的表现就是武夫。
宣布完，老爷子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贺明的眼角荡漾着笑容。
这次的阳谋，无论如何，他都是赚的。
元阙要保叶轩的清誉，那就必须公式答卷，本就要致仕的他必然要提前乞骸骨，那刚刚被老爷子收回去的按察使大权，又会回到自己手中。
如果元阙不公布，那不管怎么力保，叶轩的名声都要臭！
前者回权，后者报复，他稳赚不亏。
“早就知道你会给叶轩定个解元！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到要看看，这家伙能写出什么来！若是写得一般！这次，本官可就要把他的仕途，直接扼杀了！”
贺明心中冷笑，表面上大义凛然，走到刘全忠前面，独自面对众人，说道：“各位学子，市民，稍安勿躁！元大人已经答应你们公式考卷了！官府已经派人去取了！不久之后，结果到底怎样，一看便知！各位不要再闹了！”
贺明的人立马回应道：“贺大人的话我们自然是信得！既然贺大人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先等等！看看那位解元，到底写得有多好！能盖过咱们云州的神童！”
人们的怒气似乎宣泄了许多，听人这么一说，也就都心平气和了下来，安静等待着考卷。
贺明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安排人端来椅子，给几个翰林院的学士设座。
同时，又派人去喊乡学的几个教授。
他怎么可能相信翰林院的人。他要喊自己的人来，找错！
不一会，几个老学究就被贺明的人喊了过来，坐在众人之前，静等官兵押送考卷，当众判分。
日上三竿，等到有的人快要坐不住了，官兵们这才姗姗来迟。
两人一组，总共十个人，扛着五个大箱子，艰难穿过人群。
刘全忠瞥了眼封条完好的箱体，沉声解释道：“所有考生的考卷，在阅卷判分之后，都以放入箱中封存，并贴上封条。至于到底把谁的放在了哪个箱子里，不打开谁也不知道！”
“五个大箱子，路又被你们都给堵了，只能让官兵扛进来，嫌慢的，本官也没办法。”
原本还在埋怨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接到消息的叶轩，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人群前方，站到了第一排，默默看着这一切。
对于秋闱的名次，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考了状元朝堂无人，依旧十年难进寸步。哪怕三榜进士最后一名，只要有人，平步青云。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进春闱即可。
对于主考官能把他评为解元，叶轩毫无预备。
第二道考题，他确实感觉没写出个所以然了，本以为评分应该是一道甲中，一道乙中甚至丙上，最后给一道甲上，能进前八名得个经魁就算不错了。
所以，当顾合真跑来跟他说这事的时候，叶轩还愣了几秒。
听着周遭众人窃窃私语，叶轩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张白圭在这，这群人根本就闹不起来。打着给叔大正名次的旗号，这才让他们如此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也就是欺负张白圭人不在这，不知道此事。
刘全忠揭去封条，开启木箱。
几个庶吉士走过来，每人一个箱子，翻找叶轩的考卷。
围观的人群纷纷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眼前。
元阙说出，叶长吉就是叶轩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当老大人冒着辞官的风险答应剩下那批人，开箱公示的时候，有一半的人，已经相信了。
剩下的一半，仍旧在支持心中的张白圭，那个让云州人到哪都骄傲的小神童；另一半，则等待着欣赏叶轩的答案，看看是否和他们心中的叶轩形象一样，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找到了！”
庶吉士将答卷拿出，送到刘全忠手上。
刘全忠将个人信息部分递到贺明眼前，询问道：“贺大人请看，是否为叶轩的试卷。”
贺明点点头回应道：“不错，的确是叶轩。”
“你们也看看！”刘全忠拿着试卷，走到第一排前，给他们轮流看过。
叶轩向后退了半步，这会他不想自己被刘全忠发现。
“确实！”
“你们几个，注意誊抄。”刘全忠站到刚推出来的木制高台上，取出第一张，开口诵读。
下面，阅卷的庶吉士们笔走如飞，飞速誊抄着叶轩的答案，只等读完送给众人查阅。
“第一题：《论语》有云：子曰……考生以……”
“作答如下……”
刘全忠念得铿锵有力，顿挫恰好，整整读了一炷香，才将叶轩所写读完。
贺明看向那几个老学究，眼神中满是深意。
“请问诸位，这篇回答，可否给一个甲上？”刘全忠俯视着台下诸人。
“好多评断，我都没听说过，真的假的？”下面，有人不禁嘀咕起来。
几个老学究初始听着神情放松，可随着刘全忠往后读，他们的脸色也就越来越严肃。
贺明为官二十年，除了经典，其余的书早就丢完了，没发现叶轩这回答中的可怕之处。他们这群一辈子泡在古籍中的老学究，可不一样。
许多引用，都是从儒学经典的犄角疙瘩地位的古书中挖出来的，还非常点题。
这般化用，若非回答之人拥有令人恐怖的阅读量，根本做不到如此信手拈来。
贺明的眼神危险起来，几个老学究没有做出回应，似乎有点不对劲。
刘全忠轻笑两声，冷冷地盯着发生质疑的那人，一字一句解释道：“确实有许多，不说书名了，作者的名字你们都不知道。但，不巧，我和其他人，经过了三天的查找，确认无误，叶轩所用典故，全部属实！”
“注一，取自……”
刘全忠胸有成竹，丝毫不惧质疑，一个一个地将典故全部背了出来，甚至大致介绍了出处和作者。
读答案只用了一炷香，介绍所有注解，却花了半个时辰！直听得许多人昏昏欲睡。
贺明脸色变了。
如果一开始他还在质疑叶轩的文学水平，这一片答案听下来，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明明听说叶轩只读了三年的书，怎么阅读量竟能有如此恐怖！换成其他人，要不吃不喝读多久才能读通透，全部记下，并且灵活使用？
难道，叶轩不仅仅是武道天才，还是个读书天才？
贺明的神色阴晴不定。
几个老学究讨论片刻之后，给出了统一的意见：“甲上。”
至此，大半的人已经相信了，叶轩的确有拿解元的水平。
“咳咳，看大家的意思，应该都相信了吧！既然如此，后面的答卷要不就作罢，不看了？这已经到午时了，大家还要回去吃饭呢！”
贺明突然开口劝说到。
再读下去，毫无意义，叶轩后面两道肯定写得不差！尤其是诗词，能写出《将进酒》的人，在考场说不定也能写出传世名作。
让刘全忠读完，不但对叶轩清誉无损，反而帮他养名养望，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一众百姓本来不觉得什么，这么一听，也突然有些饿了。
眼看着人群就要涌动起来，刘全忠忽然不干了。
“别急啊！我还没念完呢！”
他冷笑着俯视众人，两个时辰前，这群人还在质疑他的风骨。
“策论没时间听，诗总有时间吧。”刘全忠淡淡开口。
“听听也无妨！反正就几句！”
前排的人纷纷点头。
“嗯，那我念了。”刘全忠放下考卷，调整气息，情随衣动。
“题目很简单，写秋，秋天的秋。”
“叶轩作的是《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