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踌躇满志去赴任 半路枪声惊魂魄
傍晚时分,通信兵来到大圐圙镇公所,将省政府的委任状交到李丁和小五点手里,并向他们传达了省政府的命令。小五点听到自己的队伍虽然改了番号,却依然归属曹凯的部队序列,要听命于他,心中有些不太爽快,暗中合计等局势稳定后得往省城去走动走动,无论如何也得避开曹凯这座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给自己划分一块独立行使权力的所在。
云雀听说自己被擢升为营副,不禁欣喜若狂,追随小五点多年,终于从一名臭名昭着的土匪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军官,也算修成正果,真是自家祖坟上冒了青烟,欢欣之余,不忘连连感谢小五点的举荐之恩。
李丁则更是喜出望外,皇天不负苦心人,自己半生奔波辛苦,本以为余生只剩下苟延残喘,没想到却在投奔国军后峰回路转,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李丁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委任状,不愿意错过一个字,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此时的李丁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下定决心要在县太爷的位置上,大刀阔斧地干出一番事业来,他现在的快乐和雄心是旁人想象不到的。
等几人逐渐平静下来,通信员向他们宣读曹凯的命令,命小五点和云雀继续在大圐圙镇防守。李丁则需即刻安排行程,明日晚上务必赶到中都县,不能耽误了后天一早为他在县城举行的上任仪式。明日下午,曹凯就会派出人手,前往县城东门十里外的兆丰寺迎接,为李丁进城保驾护航。
另外,曹团长已经贴出告示,命百姓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欢迎新县长进城。后天上午十时,曹团长会带领各部门官员和社会各界名流,在县府为李丁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随后在保安团的护卫下亮相巡街。
最后,通信员告诉李丁,为了稳妥起见,曹凯给他和接应的人设置了口令。见到来人后,李丁这边说“海阔天空”,对方答“步步高升。”让李丁把口令记下。
李丁听完,已是老泪纵横,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重视、抬举。自从投奔国军以来,数次涉险,几经生死,可谓为党国鞠躬尽瘁,今日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自己感召天地,情动日月。官居七品,主政一方,足以光宗耀祖,泽被后世。
满心欢喜的李丁命人为通信员端来酒肉,并大方地拿出几块大洋的赏钱,让他暂且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和李丁一起启程。
通信员愉快地收下大洋,风卷残云般吃下为他准备的酒肉,谢绝李丁的盛情挽留,起身和二人告辞,告诉他们,消息已经送达,自己要连夜赶回去复命,不敢在这里耽搁。
通信员走后,李丁依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他和小五点分析,二人能被破格提拔,委以重任,肯定是仰仗了赵抚宁的力量,当时赵抚宁的特派员来督导工作时就提起过他对自己的许诺,要是敌后工作开展的好,可以提拔自己为县长,原来想着是在给自己画饼,没想到赵抚宁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样的上司值得信赖,可以深交。
小五点虽然对把自己依然划归曹凯部深为不满,可他没有和李丁当面说出来,他只是对李丁说,等进城上任后,一定要设法提携慈海和雪上飞等十方道的兄弟,这些人对自己二人的建功立业是出了力的,日后城内治理还离不开这些人,要是冷落了他们,把他们惹毛了,只怕将来也会生出不少的乱子。
李丁当即答应,要为慈海和雪上飞等十方道的核心成员,在政府内谋些职位。
随后小五点又让李丁与曹凯面谈,让他对自己收编的土匪屈死鬼和大雷劈,以及手下的一众兄弟进行封赏。曹凯是保安团的一把手,手下弟兄的任命都由他说了算,这二人被自己收编后,做出了不少贡献,自己对他们承诺的正式委任,尚未兑现,现在论功行赏,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分封级阶官职。
李丁答应,等自己完成上任仪式后,即刻和曹凯商议这些事项。
欠下的债是要还的,许下的愿也是要还的,既然胜利是大家一起争取的,那胜利果实就要一起分享。上到将军高官,下至无名小卒,每个人都不应被遗忘。
这些处于底层的喽啰,理想仅限于弄个一官半职,能衣食无忧,可以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即可。而那些官居要职的大员们,他们想要的更多,也可以说他们有更高的追求。
大员们都想晋升更高的官阶,手握更大的权力,据说是为了更好的施展自己的雄才伟略,以报效国家,救万民于水火;他们想要分封更多的土地,划分更大的势力范围,都说自己更英勇神武,上解帝忧,下安民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夺取察哈尔后的分封大会上,各方势力争吵不休,都想在要害部门安插自己的亲信,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各县的县长人选,自然是众人关注的重中之重。
赵抚宁为了将军统的触角伸向地方政府,力排众议,力挺李丁,由于李丁名不见经传,好多人都不熟悉,所以反对的人也不少,傅主席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虽然答应了赵抚宁的提议,但也考虑持不同意见者的呼声,便暂且任命李丁为中都县的代理县长,若是日后政绩突出,再予以扶正。
傅主席的这一折中办法,得到了众人的首肯和支持,李丁为中都县代理县长的决议便这样定了下来。
李丁和小五点这两个人精,他们能意识到是赵抚宁在背后出力,也算赵抚宁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赵抚宁之所以竭力举荐李丁,那是因为他早已把李丁视作军统的人。日军投降后,李丁就被策反,为军统做事,潜伏在黄崖湾乡政府为军统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后来又为国军收编了小五点,增加了国军在解放区内的武装力量;在劫掠徐家后,又给赵抚宁送去两万块现大洋;最近在敌后的策反、串联工作也开展的有声有色。
李丁的这些表现,让赵抚宁觉得,他不仅是军统的人,也是自己的亲信,于公于私都应该将他提拔重用。李丁一旦做了县长,整个中都县就都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而曹凯则不一样,他为人更加狡诈,做事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向来只考量自身利益,并且手握重兵,身边围着一帮亡命之徒,很难有效控制他。
虽然也有多人提议任命曹凯为县长,但在鄂友三和赵抚宁的再三否定下,曹凯还是被排挤了下来。
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曹凯郁郁不得志之际,李丁却是迎来了自己事业的巅峰和人生的高光时刻。
李丁高升在即,心中欢喜,和小五点合计,要和身边的这些手下兄弟,举行个告别仪式,要不众人会认为自己高升了,便不把往日的兄弟放在眼里。要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个念旧的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丁心里暗中嘀咕,明日一早出发,晚上到达,虽然有曹凯派出的人手在十里外迎接,可那时进城,黑灯瞎火,没百姓围观,也没人喝彩,堂堂县太爷上任,太过悄无声息,光耀门楣的事,要是能有些排场,那就更完美了。
过去的县太爷到任,锣鼓喧天,爆竹齐鸣,治下百姓十里逢迎,此外还要带着下属,夸官三日,那是何等威风。现在自己前往赴任,不知曹凯为自己准备了怎样的仪式,但愿不要太过寒酸简陋。或许从这事上能看出二人日后是否能和睦相处。
曹凯动员百姓前来观瞻自己的威严,这倒是件好事,到时自己一定要对围观百姓训话,明日在路上得仔细斟酌一下训话内容。
还有曹凯带着迎接自己的那些同僚和下属,除了对他们表示感谢,也要提出勉励和要求,这些人多少有些学识,讲话内容要高瞻远瞩,引经据典,必须提前打好腹稿,免得到时词不达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是个才华出众,可以担当重任之人。
上任的事,事无巨细,李丁都一一考虑到了,并提前做好安排。随后他又派出两名手下,让二人即刻赶往自己黄崖湾乡下的老家,向自己家人报喜,并把妻儿接到县城,让他们和自己一起享福,也见证一下自己的辉煌。
李丁向来好大喜功,讲排场,爱招摇,就任乡长都要大张旗鼓举办仪式。当县长,可是李丁多年的夙愿,想当年已被北洋政府委任为中都县副县长,没想到日寇进城,阻断了他升任县长的仕途,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早已欣喜若狂,岂能放过这次大出风头的机会。
由于时间紧迫,李丁顾不上给自己置办行头,也顾不上准备随行仪仗,只是命人将自己的坐骑洗刷干净,然后换了一副崭新的辔头和马鞍。安排完毕,他又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齐整,其它所需,只能等进城后再行置办。
小五点见他收拾停当,命人摆下宴席,带领一众手下祝贺他升迁之喜,并为他上任饯行。众人欢聚一堂,喝了个不亦乐乎。
第二天一早,小五点派屈世贵带领三十骑人马护送李丁上路。小五点再三嘱咐屈世贵,让他路上一定要小心保护李丁,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李丁对小五点的细心安排甚为感动,和小五点抱拳作别,称日后和众弟兄在城内再行欢聚。
看着李丁走远,小五点拨通县府的电话,告诉接线员,李丁已经带人出发,请县府做好迎接准备。
李丁告别众人,在屈世贵和三十名手下的护卫下,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前往中都县城走马上任。
一切都已经计划的井井有条,李丁心情比较放松,他只期待着能尽快赶到中都县,一边打马疾行,一边匆匆浏览着沿途景致。
此时已是阳历十月底,坝上地区已经进入了初冬季节,尤其是地处桦皮岭一带的大圐圙镇,海拔较高,气温比县城要更低一些。
漫山遍野的白桦树都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远远望去,是一片片排列整齐的白色矩阵,场面尤为壮观。
地上的落叶还泛着金黄,在初冬寒风的裹挟下,不断旋转、汇集,形成一个个漩涡,沿着道路不停往前翻滚,宛若江河里的波浪。
天空略微有些晦暗,是头顶上那层稀薄的云,遮挡住了冬日里并不炽热的阳光。间或有些光束从云端的缝隙中穿过,丝丝缕缕,洒向人间,虽然没有温度,虽然转瞬即逝,却能点亮心中的希望。
这个季节大抵都是这样的天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忙碌的人有出来奔波的理由,悠闲的人也有在家安逸的借口。
不论天气怎么样,这样的日子对李丁来说就是黄道吉日,自己现在是走马上任,早已走在了金榜题名的前边,心中的喜悦当然是更胜一筹。
官至七品,主政一方的好消息已经过去了一夜,可李丁心头的那团火焰依旧燃烧的激烈,眼前这些平淡无奇的山水,早已见惯,如今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就连李丁向来讨厌的乌鸦,今天看在眼里也顺眼了很多,任由它们在自己的头顶追逐、盘旋。乌鸦那瘆人的鸣叫,现在也好像悦耳了很多。
李丁想着,即将上任的自己,就如同这空中的鸟儿,水中的鱼儿。果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是到了自己大显身手,干出一番事业,名垂千古的时候了。
屈世贵带人把李丁护在中间,谨慎前行,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这不仅是之前的上司,更是即将上任的县太爷,将来仰仗他的地方会有很多,若是照应不周,出了差错,自己和这帮兄弟可是吃罪不起。
李丁在屈世贵的小心照应下,一口气跑出三四十里的路程。这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路上行走的百姓,看到有荷枪实弹的人在骑行,早就都远远地躲开了,根本没人敢接近。要不是条件所限,李丁巴不得让人打出“县太爷出行,闲人回避”的开道牌来。
李丁在马鞍上扭动一下坐的有些麻木的屁股,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已经快十点了,在马上坐的太久,有些疲惫,他令屈世贵停下脚步,下马休息一会儿再走。
屈世贵传令下去,命众人找一个避风的所在,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众人下马休息了一阵,李丁命屈世贵动身出发,告诉他中间在大圐圙镇和白庙营乡的交界处再休息一次,吃些干粮,然后便一鼓作气赶到赶到城外的兆丰寺,和曹凯派来迎接的人会合。
屈世贵答应一声,吆喝手下众人上马。屈世贵看着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一个啸聚山林的土匪,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在权贵面前,尤其是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好处和光明前途的权贵面前,竟然如此低三下四。
嗨!打打杀杀是为了钱财,卑躬屈膝照样也是为了钱财,没什么想不开的,只要能有好处,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小五点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个小小的县长上任,还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安排这么多人手,让自己亲自带人前往护送。谁又知道他是个县长呢?谁会知道他要从大圐圙镇去上任呢?伏击一个县长能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国军把整个察哈尔都收复了,到处都是国军的人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一上午过去,哪见有什么风吹草动,小五点和李丁太过小题大做了。
屈世贵腹诽着,虽然继续带人护着李丁前行,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也悠闲地看起沿途的风景来。
下午一点多的的时候,李丁一行人来到了大圐圙镇和白庙营乡的交界处。又是那片高耸入云的密林,一棵棵光秃秃的白桦树整齐地排列着,树干挺拔笔直,树冠处枝条纵横交错,遮天蔽日。虽然是中午时分,可是天空被一层薄云笼罩,光线不是很充足,走在林子里更觉昏暗。
这条不太宽阔的官道硬生生把一整片林子给砍成两半,在林子里恣意地蜿蜒向远方,徜徉在其中,根本看不到尽头,若是怀着游山玩水的心境,这里倒也不失是个诗意十足的所在。
李丁率众进入林道,立刻感觉舒服了很多,大风被道路两侧的树木阻挡,减弱了很多,一路上不停往脸上吹打的风沙,也消失不见了,众人都把深埋着的头抬起来,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众人在林子里前行了几里地,屈世贵摸摸肚子,对并排骑行的李丁说道:“县长大人,咱们是不是在林子里歇歇脚,吃些干粮再走?弟兄们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打尖,现在可是饿的肚子咕咕叫。”
李丁看着周围稠密的树木,沉吟了一下说道:“老屈,在林子里歇息不太安全吧,万一有人埋伏,咱们可就遭了道儿了。要不让弟兄们再坚持一下,等出了林子咱们歇息。”
屈世贵哈哈笑道:“县长,你怕有人劫道?咱们是干什么吃的?咱不就是劫道的祖宗吗?即便有人劫道听到我老屈的名号,他也得吓得屁滚尿流。”
李丁说道:“老屈,不可大意,八路军虽然被打败了,可是他们的武装却没有被完全消灭,已经化整为零,在到处打游击,咱们不能不防啊!”
屈世贵说道:“县长,你太谨慎了,就是借他个胆,八路军也不敢在官道上作恶,外有党国的正牌军围歼,内有咱们地方武装清缴,现在他们都忙着逃命呢,哪还有不怕死的来这里捣乱。你就放心吧,再说我这三十名弟兄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他谁来也不好使。”
屈世贵说完,身边的弟兄们也都纷纷附和,有说饿的,有说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有说游击队来了正好建功立业的。
李丁没搭理这些人,依然坚持道:“你们没怎么和八路军打过交道,对他们不太了解,我可是和他们数次交锋,他们的手段多着呢,弟兄们千万不要大意。”
屈世贵说道:“县长,要是有游击队打伏击,跟咱们休息不休息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要是有人等着伏击咱们,咱们就是在路上走着,人家也能伏击呀,何必还要等着咱们停下来。”
李丁看屈世贵一再反驳自己的意见,知道他们是累了,想停下来歇息,虽然心里有些顾虑,又怕惹恼了屈世贵他们,关键时刻不给出力,也就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屈世贵命人下马吃饭休息,众人纷纷翻身下马。
李丁谨慎地派人去四周侦查,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领命前往,去周围草草看了一下,没什么异样,便回来复命。
李丁又往外围放了四名警戒哨,然后才安心坐下。他看着众人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休息,让他们提高警惕,把枪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防万一。
屈世贵看着李丁小心翼翼的样子,随口答应了一声,眼里现出不屑的神色,依然靠着大树,懒洋洋地仰在了那里。
几名手下取来牛肉、烧饼和水壶,放在李丁和屈世贵面前。二人也不客气,一把抓过,大口吃了起来。
众人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谈笑。有几个胆大的,凑在李丁身边,让李丁日后给谋个好差事。李丁笑着一一答应。
就在几人开怀大笑之际,林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便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穿过树木,往众人身边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