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肚子哪里允许
杨塘村的垄田越过后，是一大片芦苇。
桑蔻去过那边几回，夏季炎炎时，钻进那到大人半腰高的芦苇地里，顿时就能够阴凉不少。
抱着怀里的东西，桑蔻一路颠颠地往那边跑。
到了地方，眼前的芦苇被刮过来的风一吹，穗子飘飘摇摇地往一边折了腰。
桑蔻迫不及待地往那里头钻，一边高声呼喊：“段岷哥哥——”
“段岷哥哥！你在哪里？”
“段岷哥哥！”
“段岷——”
身后，小姑娘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听着她那娇软的声音咬着他的名字，像是一声声砸在他心尖上，坐在小河边的段岷止不住地心头一颤。
听着桑蔻喊得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段岷这才再也坐不住了地站起身来，回了一声：“我在这儿。”
段岷拧着眉心看过去。
只见小姑娘怀里抱着什么，看见了他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段岷有些怕她这样跌一跤，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护着人，但脑海里不赞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让他生生克制地放下了准备抬起来的手。
“你怎么又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下意识举动，段岷抢先一步质问道。
他的声音明显得不太高兴，明眼人都能听出他说这话是要让桑蔻离开，可小姑娘像是听不懂一样，还凑过来用软乎乎的手牵他坐在草坪上。
“段岷哥哥……”
桑蔻一喊出口，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她固执地继续说：“你别不开心了，是啾啾不应该强迫你去我家玩儿……”
“别说了！”
段岷再也忍不住地打断小姑娘的话，嗓子都哑成这样了，怎么还要一直说？真是个笨蛋。
被他凶了的桑蔻故作被吓到的模样，怯怯地缩了下脖颈。
落在段岷眼里，她这自然就是害怕极了的模样，段岷不住攥了下自己手心，懊恼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量实在是太大了些。
“段岷哥哥，给你这个。”
捕捉到段岷这微妙神情的桑蔻顿时得逞地笑了笑，她把怀里的东西扒拉给了身旁的小孩，像是送了人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
段岷垂着眸子看向被小姑娘递过来的东西，他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那赫然是两本书，书的主人显然很上心，把它们都仔细地用报纸做成了封面包着。
段岷的眼睫微颤了颤，触碰着书的指腹都有些在轻抖。
竟然……是书。
桑蔻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心里是了然的得意，她就知道，段岷会喜欢的。
刚才在段岷的家里时，听到她爸说去他们家小孩眸子里掩饰不住地闪过一丝心动，桑蔻就明白了。
段岷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只不过可能是家里条件不允许，这才会使得他对书籍更加地求知若渴。
所以，在知道段岷不愿意和她回家去玩后，桑蔻索性就去桑盛的桌子上，根据段岷的年龄阶段拿了两本他可能看得懂的课本。
果不其然的，小孩捧着那本语文书，当即就看得目不转睛。
隐没在芦苇地前面的是一条小河，阳光一照波光粼粼的，边上还种了一小片的莲花，碧绿的大叶子随风招摇，露出里头还没成熟的小莲蓬。
桑蔻跑过去拽了两片大叶子下来，又跑回来，把绿油油的叶子安在段岷的头上顶着，太阳底下读书可别把眼睛看坏了，得遮一遮。
七八岁的小孩却是不同旁的坐不住的孩子，他抱着书仿佛沉进去了似的，压根没察觉桑蔻做了什么。
桑蔻瞧着他头上绿油油的，不禁觉得好笑，一个人吃吃地笑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了，她又趴在河边看清澈的河底下游来游去的小蝌蚪。
这个年代，能吃上饱饭都已经是不容易的了，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儿的五六十年代，有些人饿得还只能啃树皮扒草根。
这河里的小鱼、树上的野果子，哪个能幸免？
趴在岸上，桑蔻伸出手去拨了拨河面，惊得底下长出了两条腿的蝌蚪四散奔逃，河里的水冰凉凉的，倒是还挺消暑……
桑蔻正要探出一点身体，把两只手都塞过去玩水，哪里知道这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一阵大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往后直拽。
还伴随一声惊吓的声音传来：“桑啾啾！”
桑蔻被这声儿吓得抖了两抖，她茫然地抬头看过去，却见段岷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此时在她眼前放大，他此时此刻的神情更是带了些真切的怒气。
“为什么玩水？”
“你知不知道如果掉下去，我来不及抓住你你会怎么样？”
夺命连环问一股脑抛了过来，桑蔻听得都懵了，她还从来没见过段岷这样地生过气。
他生气时虽然沉着一张脸，但段岷的年纪不过才七八岁，放在从前她生活的世界里，也才不过是个上一年级的小家伙，眉眼间的稚气未脱，这样的表情放在他的身上，活脱脱的有点过家家时入戏太深的感觉。
“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啦。”
桑蔻当即认错，段岷瞅着小姑娘那憋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自己眉心的褶皱不由散了几分都没觉察。
桑蔻把目光投向他的怀里，小孩抱着书，却是不再看了，她趴在地上，不由仰着脑袋问：“怎么不看了呀？”
难道是看不懂？
也不对啊，她可是特意把桑盛的书给拿过来了，她大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上面的笔记记得认真，字迹也是工整，可不像桑余那龙飞凤舞的草字。
段岷抿了下唇，看着眼前不安分的小姑娘，他摇摇头：“不看了。”
“啊？”
还以为怎么了的桑蔻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生啥事了？为啥不看了呢？你不是想看书吗？”
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过来，带着他鲜少感受过的关切，段岷愣了一会儿，却是轻轻地弯起唇角笑了笑。
他把肉墩墩的小姑娘从地上薅起来，又给桑蔻拍掉了腿上衣服上的灰土，段岷这才牵起她的小手儿说：“天色不早了，要带你回家。”
桑蔻下意识抬头看去。
中午的太阳正明媚，哪里不早了？心里刚落下这个念头，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响了起来。
好吧。
她是想让段岷再看会书，可她的肚子哪里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