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十节
听到院门外的叫声,程家安急忙将食物吞咽下去,掀开门帘,看着一脸喜意的三婶子正迈步走进了院子,不知其来意的程家安疑惑地和程家丽对视一眼,应声道:“哦,在呢,是三婶子,你找我?”
三婶子喜滋滋地走上前,很是熟络地笑道:“可不吗?我刚去你大哥家,说你在这呢?我就寻摸过来咧。”
“三婶子找我有事?”程家安楞了楞神,边上的程家丽也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程家安稍稍移了移身体,给三婶子让开了道:“哦,进屋说吧。”
三婶子一脸笑意地迈步进门,鼻子灵敏地抽搐了两下,瞄眼就看到炉子边瓷碗里的苞谷面饼子,暗自咽咽口水,抬头明知故问地道:“哟,苞谷面饼子啊,你们这是……?”
“这不刚吃早饭么。”程家安随口答道。
“早饭?”三婶子歪了歪脑袋,连连拍着手,话语里充满着羡慕的语气:“哎呀,还是你们城里人讲究啊,这乡里滴就是没法比。”
“三婶子吃了吗?要不也吃点?”程家安也就礼貌地客套了一番,程家丽就暗暗地拉了拉程家安的衣角,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既然主人都发话了,三婶子才不知道客气两个字咋写,顺着程家安的话语拿起饼子,狠狠地撕下一大块来,放进嘴里砸吧着,嘴上却是装模作样地叨叨着:“哎呀,你这么客气,那我就尝上一点。”
看着一大早殷勤做好的早饭,瞬间就被这个厚脸皮的三婶子扒拉走了一大半,程家丽的小嘴瞬间嘟了起来,躲在程家安的背后使劲翻着白眼,乘着三婶子和程家安说话的空档,把饼子赶紧拿远了些。
看着三婶子很是自觉地迈步坐上了炕沿,三两口饼子使劲吞咽下肚,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卷卷牙缝边的残渣。程家安走上前询问道:“三婶找我啥事啊?”
提到正事,三婶子脸颊顿时绽放出一朵喇叭花,拍着巴掌手舞足蹈地说道:“哎呀,家安啊,我找你肯定是好事,好事啊。”
“啊,好事?啥好事啊?”程家安有点摸不着边,回头和藏好饼子靠过来的程家丽对视一眼,均是诧异不解。
三婶子笑眯眯地看着程家安,摆出一副长辈慈爱的模样来,口若悬河地说道:“是这,你看啊,三婶子咋说都是看着你长大滴,小时候就抱在怀里,你身上有多少根毛婶子心里都是有哈数滴(清楚)。这乡里乡亲的,你的事那就是你三婶子的事啊,不能不管是不?”
饼子被无辜地叼走一半,心里正闹别扭的程家丽,更是看不惯三婶子云里雾里的兜圈子,撇着嘴说道:“三婶子,你有啥话就直说呗,绕那门子圈子么!”
“着啥急尼,这不说着呢么!”三婶子故作神秘地眨着眼睛,凑近身子询问道。“家安啊,今年多大咧?”
这话一出,程家丽鄙夷地翻了翻眼睛,牙尖嘴利地奚落道:“哟,三婶子,你刚不说我哥身上有几根毛你都知道,咋现在连岁数都忘咧?”
三婶子不由地脸红了红,挥了挥手遮掩着道:“哎呀,这不是人上岁数了嘛!”
“三婶子,我今年25了。”程家安笑了笑,也不揭穿。
“哟,你看看,这日子过的就是快,转眼都成大小伙子了!”三婶子摆出一副万千感慨的样子,稍一停顿,就直奔主题而来:“有相中的丫头子没有?”
程家安挠了挠头,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涩说道:“这几年都在外晃荡,
还没顾得上这事呢。”
“咦,这咋行啊!”听着程家安尚未寻上婆姨,三婶子眼睛一亮,巧舌立马开始上下翻滚起来,循循善诱道:“这俗话说,男人的一半是婆姨,好婆姨能顶半边天咧。这家里有了个婆姨,这男人在外面也能安心工作不是么!”
听着三婶子喋喋不休了一通,程家丽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哦,婶子,你是来给我哥说媒的吧?”
“可不是嘛!”三婶子干脆利落地拍了拍大腿,心里暗呼对方上道。也不顾程家安是怎么想的,自己便开始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我给你说啊,婶子的娘家,哦,就是对面的那个怀茂村,有个女子算是婶的远房侄女。那丫头长得可水灵咧,不光是样貌好,人家还是初中毕业,可有文化咧,在学校里还是那个……那个叫啥学毛选的先进分子,按现在的话说那是又红又专,这全乡汉子的眼睛都贼溜溜地盯着咧,可人家丫头子偏偏就理都不理。我看啊,也只有像家安你这样的身份才能配的上人家。”
滔滔不绝的三婶子,这一通吐沫芯子满天飞,把对方都快夸成一朵太阳花了。可程家安心里牙根就没底,和这个三婶子也就一面之缘罢了,什么都不了解,谁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万一被忽悠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掉进坑里可就不好办了。对于这个“热心肠”的长辈,程家安不好直接回绝,只能婉转地说道:“这个,三婶子,我现在还没那个想法呢。”
“没想法那现在就得想咧,你看看你都25咧,这要放旧社会自个的娃都会下地干活咧。”三婶子急吼吼的样子,很有点急人所急、忧人所忧,程家安一时间无语起来,倒是在旁边的程家丽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惶惶地询问道:“三婶子你等等啊,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从咱镇上中学毕业的,叫……叫啥李秀兰吧?”
三婶子拍了拍大腿,喜滋滋地道:“对对对,你看看,连家丽都知道这女子,人家可是远近闻名滴。”
程家安扭头望着妹妹,疑惑道:“你认识?”
“听说过的,咱这地方又不大。”程家丽回应了一句,转过头不情愿地冲三婶子撇嘴说道:“我说三婶子,我哥现在大大小小也算个城里人,还是个干部咧,他可是要寻个城里女子做婆姨的!”
“咦,哪那行呢!”三婶子赶紧打断程家丽的话语,带着些许老于世故的调调,语重心长地道:“这城里头的婆姨都娇滴滴地,你娶个婆姨那就是娶了个祖宗,放在家里她不顶事啊!家安啊,这年头你要找就得找个能抗事的,婆姨中看不中用,整上了就是个累赘!”
你别说,不管三婶子目的是什么,但这话说得倒是很在理,程家安很是心有戚戚。现如今这个年头,确实需要一个能抗事的女子给自己撑起个稳固的后方,花瓶式的娘们在西北的这块土格拉里,那就是不经霜打雨淋的牡丹花,是有点中看不中用,整上了可能还真是个累赘。可眼下人都没见过,仅凭着三婶子胡天胡地地夸赞一番,程家安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着实让人有点为难。
程家丽倒是知道些三婶子嘴皮子上的功夫,听着她口吐莲花地说了一大通,不屑地反驳道:“三婶子,照你这么说,那个李秀兰就不是个累赘啊?”
“咦,人家咋能是个累赘么?那丫头子可能干呢,家里头是老大,带着两个姐弟,里里外外都是这她操持着,种地也是把好手,平日里头还放着两只羊,人别提有多勤快咧!”
程家丽的脖子昂得高高的,她才不相信就凭三婶子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见过大世面的三哥,就算是李秀兰真是个难得一遇的婆姨,咱三哥才不稀罕呢。可令她大吃一惊的是,本来还秉持拒绝态度的程家安突然开口询问道:“等等!你说她还放着两只羊?”
“是啊,从小就放滴!养得好着呢。”程家安的话让三婶子有点犯迷糊了,这羊是重点么?我是在说媒不是在卖羊!看着程家安古怪地沉默下来,三婶子大惑不解地问道:“呃,家安啊,你咋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