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囊、狼、馕
真的解决了所有人的吃饭问题,还要做别的事?!
周梅云瞪大了三角眼,语气不善起来:“你小子想累死我吧?做完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有体力做别的?我到时候肯定只想睡觉!”
喻超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做完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只会累得想睡觉。白痴才会想着别的。”
显然,经过这一番长谈,二人磨合得不错。
长夜漫漫,二人所来无事,话却越聊越是投机。
命运确实是个奇妙的家伙,就在几个时辰前,周梅云还被喻超白气得想打人,喻超白则总认为刁民想害朕,现在,他们已可以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喻超白提及那只神奇的豹皮囊,他对于这个宝贝印象深刻,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高级货色。按他的说法,当年他打猎时假如有这么个宝贝,也不用扛着小山一样的拦山君山上山下地狂奔了。
周梅云因为常年得不到多少尊重,今夜难得与新认识的朋友聊得尽兴,索性将豹皮囊掏了出来,递给喻超白观看。
此举感动得喻超白稀里哗啦,看来周梅云这是真拿他当朋友,一点没当外人。要知道周梅云唯一可以制衡喻超白的手段,符,可就是装在这只豹皮囊里的。
喻超白的感动在周梅云看来颇为奇怪,某些方面周梅云的确是无法理解喻超白的举动的逻辑所在。不过他这人性子虽然古怪了些,该大方时倒是的确毫不含糊,他主动提出让喻超白试试把手伸进去。
喻超白有点不好意思:“我进来啦?”
周梅云毫不在意:“来吧来吧。”
该说不说的,喻超白怀疑这豹皮囊原本的款式很有可能是女式的,以一个男人的手伸进去,还是嫌开口小了些。
喻超白使劲往里探着,囊口的袋子勒得他的手有点疼,他边掏边抱怨:“怎么这么紧?”
周梅云怕他把豹皮囊撑坏了,赶紧劝:“你这样容易把口子撑大了,悠着点。”
豹皮囊内的空间很大,不过物品摆放似乎就没有什么规划一说了。喻超白的手指触碰到的东西千奇百怪,但掏了半响,符没有碰到,倒是掏出来一个白瓷瓶。
喻超白抓着这只瓷瓶左右把玩,他觉得这东西做工非常精细,烧制的瓷窑应该相当高档。一个容器都这般高档,里边装的东西该是什么?
好奇心趋势之下,喻超白问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周梅云答曰:“这是盐。”
喻超白点点头,把盐放在了地上,继续去掏。半响,再次掏出了一个和地上的盐罐一模一样的白瓷瓶。
喻超白隐隐约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觉得这可能以后会坑他们一把:“这又是啥?”
周梅云答曰:“金疮药。”
二人接下来就盐和金疮药装在同一瓷瓶里的问题,进行了如下对话:
喻超白:“你把盐和金疮药放一样的瓷瓶里,不怕拿错了吗?”
周梅云:“哎呀,错不了错不了,我知道这俩瓶子的细微差别……”
喻超白:“你这不会要坑吧?”
周梅云:“小鱼,说话注意点,什么就要坑。周哥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
喻超白:“……你办事要是能让我放心,你这颗门牙咋没的?”
周梅云:“小鱼,你说话还是客气一点,周哥有拿你的生理缺陷开玩笑吗?”
喻超白:“我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盐和金疮药放一个瓶里容易出事。比如咱们哪天把金疮药当盐撒了,这不就成吃错了药了吗?”
周梅云:“我说了我能分清嘛……”
后面的发展就升级到了肢体接触,自尊心和警惕心的碰撞最终以自尊心胜出告终。
当时喻超白表示他可以相信周梅云不会搞错,周梅云则表示那是当然,他肯定不会搞错。喻超白满头黑线,拳头开始硬了,周梅云立刻声称,只要打他,就不会付给喻超白一分钱。喻超白遂完败。
打闹了一会儿,又聊到了深夜里,火符的效力着实值得称道,那堆火至今还坚挺着,看样子尚能支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附近的地暖烘烘的,借着火烤的地还温热着,他二人就地和衣睡去。
近日的夜里都没有星月,黑黢黢的看不分明。这样寒冷的天气,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些许,除了呼啸的寒风,只有飞舞的黄沙陪伴旅客入眠。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有多久,周梅云突兀地感到嘴角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立刻惊醒,睡意全无——他是被喻超白打醒的。
凭白被人从睡梦中打醒,任谁都是有些起床气的。周梅云刚想发火,一只手就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依稀只看得见就近的景物。在将周梅云的尖叫捂死在了喉间后,他开始有所行动了。
喻超白似乎天生有一双夜眼,他蹑手蹑脚地取下黄杨木弓,瞄着一处——那里正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恶狠狠冒着凶光。
周梅云在此时才看清这是什么样的危险,他吓得差点尖叫起来。这不能怪他,那双冒着绿光的凶睛盯着的恰恰是他刚刚睡觉的地方。
换句话说,假如不是喻超白,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周梅云朝喻超白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喻超白却没有功夫搭理。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这可怕的对手身上,如果你能透过黑漆漆的夜看到喻超白的身体状态,你肯定会大吃一惊。无他,喻超白的毛发竟然根根竖起,如某种猫科动物在狩猎时的炸毛一般。
这可怕的对手似乎是一只落单的狼。它明明是狼的相貌,长的却如同牛犊子一般大。喻超白死死的盯着它,它看的却是明显更容易猎杀的周梅云。
喻超白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再犹豫,张弓搭箭的造型不再保持。他的手轻轻一松,一枚箭矢倏地打着旋射出。
这头狼灵巧地扑腾了一下,无光的夜里,它全身的肌肉群迅速收紧,头、腰、尾的这条直线立刻弓如新月。它借着这股力轻轻地弹起,身体在半空中蜷曲着,轻松的躲开了射来的一箭。下一刻,借着落地的余力,这头狼飞速地往外一扑,夹杂着沙州夜间凄厉鬼嚎一般的大风,好似一枚银色的炮弹,威势真真比猛虎还要恐怖。
这一招来者不善,撞实了,锋利的狼爪就要开膛破肚,给人的身上穿一个透明窟窿。
而喻超白的应对充分证实了一件事:他的确是方圆十里最好的猎人。面对这凶悍的扑击,喻超白立刻判断出不可硬接,他立刻毫不顾及的弃了弓,然后就地一滚,避开这下中之必死的攻势。
这一滚,大有名堂。喻超白并非是胡乱滚的,他是借这一滚,翻到了狼的侧面,当他滚到了目的地,借着起身的动作,顺势就抽出了背在背上的朴刀,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头狼的腰。狼是有名的铜头铁尾豆腐腰,就如打蛇打七寸一般,打狼的诀窍,就是猛攻它的腰!
那头狼显然亦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它这一扑落空,自己的罩门暴露在了敌人眼前,但它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个回合是活下了命来。因为就借着喻超白就地一滚的空挡,这头狼已经看到了周梅云。
它口中的涎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嗷呜,一声标志性的狼嚎,凄厉得好似厉鬼索命。它的肩骨高高的凸起、落下,显然,它正在一步步地靠近周梅云。
喻超白暗叫不好,第一次带着毫无经验的人遭遇了大狼,这头狼现在去咬周梅云,自己一旦有所动作,这头狼扑向周梅云的动作必定快到无法形容。
喻超白的出刀,能比狼的扑击更快吗?
假如只是他自己,这一刀他必然要刺出去。这样的情况只能玩命。
可周梅云的命自己能赌吗?
他心中越发焦急,张弓搭箭已来不及,那头狼正在缓缓地接近已近乎吓傻的周梅云,涎水流成了一条透明的线……
万分危急之下,喻超白急中生智,他随手掏出了没吃完的小半个馕,狠狠地砸去!
就像朝狗丢飞盘,狗最喜欢捡一样。那狼公然不惧,一口便咬住了馕,狠狠地咬了下去——显然,它也犯了周梅云一样的错误,他们都过高地高估了自己,过低地低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事实证明,不肯正视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无论是狼还是人,最终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今夜,付出代价的是周梅云。
今天下半夜,付出代价的是巨狼。
一声悲惨的狼嚎惊天动地,震得在场的两个人都出现了嗡嗡的耳鸣。
嘶……周梅云觉得自己和这头狼起码在此刻是可以共情的。
痛,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