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核心问题

早上，展珩吃过早饭，和家里的车夫黄佳，驾着马车去了几里地外的一座小山。

北风凛凛，草木开始凋零，仲秋未至，冬天的气息似已临近。

小山背后便是两座大山相连的青云山，相连之处，有一条小溪经过一片毛竹林，从上而下流动，溪水清澈。

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尝了几口，水质甘甜，和恒喜峰的水质一模一样，都是天雨滴落，经过沙石过滤，积成的溪水。

他最想做的，是让人们喝到这样的水，让这样优质的水源白白浪费掉，太可惜了。

“二公子，这片毛竹林的左上方，还有一个水塘。”黄佳道。

“还有水塘？太好了！”展珩笑逐颜开，兴奋地摇了摇面前的一株毛竹。

毛竹的竹叶簌簌落下。

“走，我们上去看看。”展珩说完，让黄佳领路，穿过了竹林，看见一个有三十多亩地宽的大水塘。

走过这片竹林，展珩看见另一边，还有一条小溪，买点毛竹通向这条小溪，便能引来水。

“不错，这里有两条小溪可用，万一溪水干涸，还有水塘的水可用。”

展珩环视四周，水塘位置高，用水的话，开一个闸口便可水往低流。

他思量着该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该花费多少银两。

路不算远，毛竹也不值几个钱，若天冷，灾民会增加。

给点粮食灾民们，便可干工，劳动力很容易解决。

几里地的距离，部分要搭架毛竹，部分用陶管，部分用石头砌成渠，需要多少石头，一个人一天能凿多少块，他细心算了一遍，算完，总费用没有超出预算，可以接受。

“你认识这片竹林的主人么？”展珩问黄佳。

“认识，我来取水，遇到过他几次，他还托我找人卖竹，说这溪边的那片竹林，只要四担谷，当时我不知道公子您要买。”

他可以不买地，那边也有一条不用花钱的小溪。

“好！你去找一找他，我要和他谈谈。”展珩吩附黄佳。

黄佳应着，向前面的一座竹子搭建的孤房子走去。

很快，黄佳领着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短袄的干瘦老头走了过来。

展珩和老头聊了一会，知道老头姓莫。

他眼睛莫然的望着远方，和展珩说起他的一些事。

当年，他的娘子难产，生下女儿之后，便撒手人寰，他含辛茹苦的将女儿抚育到三岁。

有一天，他带着女儿摆摊，在他售卖了一件竹器之后，发觉女儿不见了。

之后，他一直奔波在找女儿的路上，至今没能找回女儿。

这些年，这片毛竹林，便是他的依靠，起早贪黑的编点竹制品挑去集市上售卖。

现时，市面上的毛竹价钱也是低贱，他只好听天由命了。

展珩顷听着老人细说，想想这片竹林，连一个人都难养活，证明这片土地的价值不大。

“莫大爷，你这竹林卖么？”展珩用怜悯的目光望着老头，他想帮他。

“想卖很久了，但没人买，也不值钱。”老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赤脚尖，道。

天气冷，连一双鞋都穿不上，展珩一阵心酸。

展珩问：“莫大爷，竹林你打算卖多少银两？”

“本来想卖四担谷，问过许多人都没人要，年年天寒地冻，还有水灾，人都吃不饱，哪有人会买竹，我改三担谷便卖了。”

“好，大爷，我你给五担谷，明天便送来给你。”展珩道。

“谢谢公子，我要三担谷便可。”老头跪下叩头。

展珩赶忙将他扶起。

“莫大爷，我买了你这片竹林之后，你还可砍些竹编点竹制品售卖。”

老头眼含着泪，再次跪地叩头，展珩再次将他扶起。

第二天，展珩和黄佳驾着马车，送去了五担谷给老头。

还给了他一袋碎银子，一包过冬衣裳，一双棉鞋。

老头终于忍不住，嗷嗷的哭，不断的叩头，拉也拉不起。

他编的各种竹制品已卖不动，米缸已空，再无粮食的话他便无米下炊了。

谷子的价格已升到买不起，灾年年年如此。

寒灾已至，谁都不会卖谷，万幸的是，他遇到了好心之人。

以后，他会帮这个好心的人管理好这片竹林。

展珩顺便砍了几根竹子回家，回到家，天已黑了。

展盛也是刚从外面回到家，家人都已用过晚膳，丫鬟珍玉将饭热了热，端到饭桌上。

父子二人一同吃晚饭。

“今天城里灾民增加不少，明天我们开始施粥。”展盛道。

“爹爹，我今天已买下了那片竹林和一条山涧。”

这件事，之前他已和展盛商量过了，并且得到了展盛的支持。

“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展盛问。

想做好一件事，需要慎密的规画，和精良的布局。

最重要的是，有发现整件事的难点这个能力。

如同建一坐房子，你建至一半，才发现这不行那不行，到时便麻烦。

“孩儿打算搭一条水管，将青云山的山水引来，成功的话，这一片的人也能喝上山上清甜的水，不用再喝咸苦的河水、井水了。”

说完，展珩把一条翠绿的菜心送进口里。

菜心鲜嫩清甜，展珩嚼了几口，吞下，忽然想吃更甜的东西。

蒸甜水蛋又滑又甜，自小，他便喜爱甜食。

他望着展盛，道：

“爹爹，您吃蒸甜水蛋么，我忽然很想吃，您也想吃的话，我叫珍玉蒸两碗。”

展盛道：“蒸两碗吧。”

展珩马上朝屋外喊：

“珍玉！”

珍玉闻声走了进屋。

“去蒸两碗甜水蛋！”

“是，二公子。”珍玉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你刚才说的这个主意不错，但路远，用什么引水，怎样引。

“还得将方案设计得细一些，画上图纸，准备工作也要做细。

“否则，一开工，人多乱哄哄的等着你指挥，你却无从下手。”

展盛抬头，微笑着望了儿子一眼。

“是，孩儿知道了，我会尽量计算得精细一些。”

“那片竹林有毛竹，还有青竹，附近的山坡便有大石块。

“找些逃荒之人，便可凿石开渠，渠不用砌很大，放得下六根毛竹的大小则可，就一段崎岖之路用毛竹，平坦的地方，用陶管。”

“现在，你整个方案，最大的问题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展盛望着儿子，希望他自己能发现整件事的核心问题。

“是开渠的土地占用问题。”展珩说。

去看竹林之前，展珩便调查过开渠所到之处的土地权属问题。

通过之处大都是无主的荒芜之地，不怕占用谁家的地。

近城的地有主，地主都住城西湾，通水对他们有益，他们也表赞成。

展珩已跟他们签了字画了押，避免他们到时反悔，趁机敲诈勒索。若没签字，他们反悔，前期投入怕是会白费心机。

展珩继续说道：

“公地这边，孩儿之前已托付大郎和知府这边沟通，大郎的书友在知府手下做事。

“大郎说，知府大人已同意，并已在我们递上的申请书上签了名盖了章，我们出银两提升他的政绩，他何乐而不为。

“本来，只买点毛竹便可，不用买竹林，买下整片竹林，能保证食水的安全卫生。

“否则，竹林人多进去，会增加食水的安全隐患，以后，我会将这片地围上，除了种竹的原主，不让闲人进。”

“好！你写张招工告示，明天施粥时便会有人看到。”展盛满意儿子的办事能力，这个孩儿，还需练一练，要他追赶上展昕，还差点火候。

还有饮用水是否达标等问题，展盛会帮忙找人查验。

展家这段时间都在食用这条溪的水，证明水质属高标准。

只是，涉及公众用水，行为要规范一些，要做到万无一失。

展盛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儿子，自己在这多年，亦未曾想到过这些。

做买卖之人，忙里忙外，无暇他顾。

儿子刚回来不久，便想到了帮助灾民渡过灾年，还能使这片区的人受益。

他曾迫切希望儿女们在思想行为上青出于蓝，看来，希望极大。

晚上，展珩开始鼓掏砍回来的竹子。

他在前院的金鱼池边斜架起了几根连接在一起的竹子。

从井里舀出水，倒进竹筒，一边倒，一边计算水的冲击力度和竹筒的耐受度。

倒进竹筒的水流进了金鱼池。

怎么才能让竹子耐腐蚀一点呢，他挖空心思想了一晚。

翌日，晌午时分，丫鬟英玉、珍玉和翠玉，还有姚嬤嬷几个人，熬好了几木桶的豆粥。

展昕、展珩、负责派粥，展贝儿负责派袄子。

贝儿看到蓬头垢脸衣着单薄的饥民们，甚是吃惊。

人数之多，恐不是展家一家能够救济得了。

灾民排着队，一手领粥，一手领御寒的袄子。

队伍越来越长，几大桶粥却很快派完了。

“翠玉，珍玉，继续去熬粥！”派粥之前，展昕看见排队的人很多，已叫翠苹泡多一点的豆子和米。

有人看见展珩张贴的招工告示，逃荒的人争先恐后争着报名。

有饭吃，还有工钱，只要应聘得上，便能存下一点钱，这个冷冬便捱得过去了。

几百人涌来报名，展珩用不上那么多的人，请了三十几个高大的男人，又选了二十几个有手艺之人。

选好了人，展珩开始安排人凿石修渠。

石渠从高处一直往下修，水便会从高处往下流动。

会木工的，砍下部分竹子，弄通内芯，粗大的竹头连接稍小的竹段，用竹签固定。

外层涂上漆防腐，还要用麻绳绑紧，这样，一段段的，放进修好的石渠中。

一条石渠放三层，一层放六条毛竹，三层便有十八个出口。

山地之外，便是平坦的荒地，可以装上陶管。

铺渠至城边，便用小一点的青竹，竹子弄成空心，将青竹子连接进城西第一湾中段的每家每户。

奋战了一个多月，这项工程终于在仲秋节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