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胭脂鹅脯

大路朝天，雾霭弥漫，

眼前是一路商队在浓雾中影影绰绰的赶路，只见前后左右二十个彪形大汉隐隐遮护着商队，

一溜六辆货车，每一辆车有八个力工在前拉后推，一看就十分沉重是满满当当装满了财货，

中间还有一辆小车，蓝绸缎的门帘，吊穗子的窗帘，一看就是给富家小姐准备的，

车队为首的是一位骑驴的老头儿，弯腰驼背是个大罗锅，脊背都朝着天，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高个，手里拿着根肉条在嘴里咂吧着，一副花白的胡须跟着一跳一跳的，整个人精神饱满。

这老头在外省可能名声不显，但是在本地孤竹城，“孤竹智叟”赵开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是孤竹城四大家赵家的总管事，长袖善舞，克己奉公，把赵家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最近赵老爷子很烦恼，烦的还不是一件是三件，第一件赵家原本和翻子拳门二长老的孩子原本有一份娃娃亲，今年赵家女娃十六了，到了正式下订的年龄，本应该是翻子拳门上门来提亲，结果如今翻子拳门势大，谱摆到天上去，倒得赵家带着闺女给人掌掌眼，赵家当家气得直翻白眼，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找了个历练的由头，让赵开带着无知无觉的小闺女来北镇做一单皮货生意，顺带去了翻子拳门拜山，翻子拳门门主脸都没露，留赵家人吃了三天席，临走带来这六大车财货，算是下订了，可怜赵开拿了这大笔财货，却把赵家的脸都丢姥姥家去了，回去如实禀报，怕是“孤竹智叟”要成“孤叟”；

这第二件就是二十天前车队后面跟了个可疑的小尾巴，这小尾巴身长八尺，天庭饱满，眉浓挂腰，眉梭骨起，眼神凝聚有力，鼻直有势，山根高耸贯印堂，薄嘴唇，不像慈眉善目的出家人，倒像是个武家出身，为什么说他是个出家人？他身穿僧袍，脚踏僧靴，出示的度牒居然是孤竹城大悲寺执法堂长老收的行者；

为什么可疑？这人口音不正，东西不辨，常识不知，自己师傅也跟丢了，跟着自己这一票人马缘由居然说是不认识回寺的路，不似个俗家出世的行者，倒似是个寺里长大、不谙世事的小沙弥。这么个人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让赵开高度戒备，

结果第二天早晨就给他长了教训：五更天还一团漆黑，赵开就发觉这行者悄悄爬起来朝大道远处疾奔而去，自己急忙追上去，只见这人步履轻疾，后劲十足，赵开年岁已高，轻功又一般，

跟出五里地只觉得胸口如同大锤在敲，眼前发黑，只得在一棵树下呼哧呼哧喘气，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见这小子又走回来了，此时方四月乍暖还寒，晨光下这小子就跟一台蒸笼似的嗤嗤直冒热气

看见他老人家瘫在树下还好心跑过来搀他，赵开脸挂不住，把他一顿臭骂，这行者长了一副英武样子，却是个好脾气，低头赔笑之余背起他回了营地，赵开在他身上一趴就摸到他身上筋肉坚硬，正是炼体之后的反应，这才知道这小子清早是去练武了，他不动声色又观察了三天，发现这孩子确实是勤耕不辍，早晚课不落，也不耽误赶路。

只是这孩子秉持大悲寺日中一食的戒律，只等日上三竿拿出一块馍馍在啃，几天下来整个车队都能听见他肚子饿钟长鸣，大家憋不住哈哈一乐，算是和这孩子熟了，后面大家吃饭就叫着他，

一开始这孩子说寺里戒律不能化缘左推右挡，大家又都笑得岔了气，副班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跟他解释说，大悲寺行脚时的确不化缘，是用劳力换食，要么出力要么教书育人，只要出了力，就不算化缘，要不然大悲寺的和尚又不带钱又不化缘，出趟远门都辟谷不成，

听了这个这孩子才毛遂自荐做菜出力，给大家做了道仙境一般的鹅脯肉，大家眼花缭乱啧啧称奇出筷如风，这小尾巴从此就在车队后面挂着了；

这第三件烦恼么，就是赵家大小姐赵燕玲了，这次出门倒是不拘言笑一派侠女风范，那天被那道鹅脯破了功，从此天天绕着这行者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其实她待嫁之身，和陌生男子攀谈已有不妥，只是第一这趟行程定亲一直瞒着她，第二赵开从小心疼这小姑娘，想到她要嫁入翻子拳门后，难免娇小姐做人妇，少不了受委屈，这无忧无虑时光过一天少一天，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眼见这行者倒是知礼，赵燕玲问一句他答一句，目不邪视话不多讲，两个人一个娇俏一个高大，倒似一只花栗鼠绕着胡杨树转圈，赵开也不免嘿嘿一乐，露出仅剩的一棵大门牙。

“十缠、九十八结为百八烦恼。”

烦恼不光缠着老年人和年轻人，也缠着武威这种穿越人，

埋葬普智后，武威合计了一下，如果说去给普智大师报仇，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他一个未来的成年人，也不至于热血成那种程度，思来想去，还是先回大悲寺将普智的死讯告知，未来再考虑其他事情。

于是顺着长白山三凶离开的路走了一阵就看见一条大路，偶有客商经过，他先问了问雪花镇的方向，然后赶紧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去，一路上见人就问孤竹城怎么走，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问到了赵开这一路人马，眼见对方对自己很戒备，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只求有人带路，坠在后面跟着走。

第一天夜晚武威迎着火光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比他原来的要大不少，他还是王侍拳的时候，自己自学习拳击开始，招式一学就会，第一次实战就出奇的冷静，对方的一进一退尽在掌握，自己的启蒙教练刘叔说这叫拳心，天生就是打擂台的料。

但是侍拳身体单薄，小骨架，小体重，体力一般，爆发力不足，这让侍拳一直很是沮丧，“打拳和你玩格斗游戏是一样的，一开始学怎么搓招，搓招熟了学怎么连招，等和高手对战的时候就是学怎么猜招。你猜招猜的准，对方就是比你强，也打不倒你。”刘叔给他讲了讲正论，

事实也的确像刘叔说的，业余拳击比赛211场205胜6败20ko，这6败都是他收钱打的假拳，这ko都是对方被他折磨的没脾气弃权了。各位看官看出来了么？没错，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王侍拳限于自己的身体条件和远高人一筹的阅读对手能力，每次都是采取保守策略无伤打点获胜，但是外行观众和投资者有几个想看瘦猴点沙包？

侍拳从默默无闻到无闻默默，从拳击擂台打到道场，又从道场打到综合搏击擂台，伴随侍拳的只有胜利和寂寥，直到他年老体衰进入了职业生涯倒计时。

眼前这只手骨骼粗大，全身布满类似野兽的气息，握起来仿佛能拧弯铁条，难怪普智大师会一眼相中当了徒弟。相对的，从上次打斗侍拳——我们还是先叫他武威，感受到自己苦练40年的身体记忆，没了。

他现在就像满脑子绝招但是手残的理论家一样，有了好硬件软件又不行了。想想老天爷居然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和心心念念的好躯壳，武威默默地发了一个誓愿，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开始重新修行，久违的运动和新身体的饱满能量让他神清气爽，回来的时候发现商队的领队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歪倒在树边上看着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一刻年轻人的活力与自信真正灌注到了他的身上，

“老爷子？这么早出来看景啊。”

“我看你娘亲。”赵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

“是是是，等我见到我娘，一定让她做一桌好菜招待您，感谢您照拂之恩。”生气？那是年轻人的冲动，咱可是两世为人，加起来怕是比老爷子还大了，

“你大晚上的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晚上？这天都。。。”“出家人打诳语，要下地狱的！”

“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佛还说过这个？”

“说过。您这腰不行？我背着您？”

“你才腰不行呢！老爷子我是在看景。我这就。。。嘶~给你小子一个孝顺的机会吧。”

“好嘞！走您的。”

普智老爷子的馍馍分了四块坚持了四天，自己正愁这清规戒律实在守不下去的时候，众人来邀请他吃饭，并给了他这假行者一个台阶下。

真是瞌睡碰见枕头，武威赶紧要以劳换食，看了看车辆库存，哟！有活禽，有调料，就这个了！

“赵老爷子，明儿中午午饭我做！”

“做个饭也要等明天，你小子要是做个米面团子小心让你后面没得吃。”

武威先跟商队的小姑娘要了胭脂粉，那小姑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从小车拿出一个包袱，胭脂水粉一应俱全，武威叮咣花了一下午，用珍珠粉和胭脂调出七彩的色盘，胭脂水粉造了个精光，把小姑娘气得在远处直跺脚，用眼神在后面刺杀了武威几十次。

第二天超度了三只死意已决的大鹅，只取鹅胸和从货物里扒出八角桂皮香叶这些香料，加葱姜酒盐一起煮了半个时辰，把煮好的鹅脯涂上七彩胭脂的颜色，最后铺上苹果片再上蒸屉蒸一小时，七彩炫丽的鹅脯做好了！

上菜的时候老少爷们都看傻了眼，小姑娘更是双手把自己那份菜拢了去，左看右看舍不得吃，武威很想借她个手机拍照，可惜只能劝她趁热吃了，

出筷一尝，没有鹅肉的腥臊气不说，还有着神奇的女人香和水果味，鹅脯虽薄，架不住20个老爷们咔咔啃食，吃不饱又拿起做菜的下脚料——鹅的其他部分，烤了果腹，五脏庙得了祭祀，又把众人从仙境拉回人间。

从此以后侍拳多了俩烦心事，一件是不允许他再帮厨，出力干活就行，另一件小姑娘开始天天围着他转，“昨天那个胭脂鹅脯你在哪儿学的？”

“书上写的。”“胭脂原来是可以吃的吗？”“那是胭脂虫研磨的，是可以吃的。”

“噫！那我以后不用胭脂了你说好不好？”“...阿弥陀佛。”

“你为什么不做菜了？”“管事说我做饭太繁复，赶路的时候就不让我做了。”“那你不是不能吃白食吗？”“那叫不化缘……我在帮忙打下手。”

“你回去要剃头做和尚吗？”“还不一定。”

“你看那颗北辰，它好亮啊！上面是不是住着仙女啊？”

“相传，有一位名叫阿燕的温柔美丽的妙龄少女。她的眉毛细又长，好像树上的弯月亮;她的眼睛明又亮，好像秋波一个样;她爱上狩猎的运动，经常跟随狩猎女神的阿忒外出狩猎，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狩猎本领。不久，她被大神所爱，生下了一个天真可爱的阿卡。原来，大神已有了妻子。一天，神后发现了大神与阿燕的关系，她的美丽、贤慧、勇敢，使神后顿时产生了嫉妒之心。于是，她就用神力残忍的把阿燕变成了一只母熊，破坏了她与大神的关系。阿燕的儿子阿卡长大了，也是一个出色的猎手。有一天，阿卡在林中狩猎，给变成大熊的阿燕看见了。她非常高兴，忘记了自己已是熊身，迎上前去，想拥抱日夜想念的儿子——阿卡。突然大神把她们母子提到天界，成了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神后得知此事，心里很不高兴。她就偷偷地央求统管北方领地的海神帮忙。为了讨好神后，于是，海神就下令禁止大熊阿燕和小熊阿卡到海神管辖的领地里去休息，并用海水把她们母子隔开了。母亲见儿心切，只好绕着北方的儿子转圈。儿子想念母亲，站在北天日夜望着可怜的母亲。所以，大熊座和小熊座永远不会沉到地平线下去，终年绕着北辰转。”武威浑厚的嗓音好似夜晚的钟声。

“啊……”赵燕玲花容失色，嘴巴久久合不拢，看自己一顿瞎白活终于唬住了少女，武威暗暗嗤笑，伸个懒腰转身找地方睡觉去了，却不知身后赵燕玲看他的目光犹胜繁星。

作者小贴士：胭脂鹅脯出自《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实际的做法各地有不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