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石俱焚
知县彭叔大一脸不悦的看着身后的仵作:“杨先生呢?他人在哪?快去请他来看…”
仵作忙不迭地弯腰作揖:“回大人的话,杨先生一直在临时搭建的尸棚里,勘验陈二牛的尸体,一整晚都不曾离开。”
彭叔大瞳孔微缩,眼睛看向不远处,只见杨津正在两个衙役的陪同下。
不疾不徐的朝这边赶来,和彭叔大简单行礼过后,便开始检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陈父陈母。
样子极为认真而又谨慎。
知县彭叔大小心翼翼的蹲在他身边:“刚刚听仵作说,这老两口躺在床上,屋内门窗紧闭,老两口也没有任何的挣扎、打斗痕迹,躺在床上非常的安详。
全身上下,仵作也没找到任何的致命伤口和明显伤痕。实在找不出老两口的死因…”
眯着眼摇摇头,杨津正凑过身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两口子的尸体,头也不抬的问道:“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陈二牛的媳妇,是她最先发现并报告给衙役的…”
杨津正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许诗音,再看看床上的尸体,只见老两口面色微微发红,嘴唇鲜艳就像是打了口红一样。
让人把陈父的衣服剥去,果然,背部已经出现了些许淡淡尸斑,只是尸斑淡而鲜艳,让人简直看得啧啧称奇。
身边的知县彭叔大凑过头来,一脸的关切:“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缓缓站起身来的杨津正点点头,看了看房间四周,却没有任何发现,咬了牙说道:
“这老两口,尸斑浅而鲜艳,口唇樱红,面色红润安详,应该是因为煤炭燃烧后中毒而死的,木炭燃烧后会产生一种气体,也叫做炭毒,能致人死亡,中了炭毒而死的症状,恰恰就是如此。
县尊大人,学生提议,让众多衙役找一找,看看陈二牛家里,厨房柴房所有地方,看看有没有燃烧过的煤炭…”
彭叔大大手一挥,立即让众多衙役开始忙活搜查起来。
果不其然,在陈父陈母的床底下,发现了一盆燃烧过的木炭。
衙役们顿时就像是发现了宝一样,正准备用手把装了木炭的铁盆子拿出来。
却见杨津正连忙的大声喝止:“都别碰!让我带好手套将它拉出来,”
身边的知县彭叔大满脸不解:“先生,这是做什么?”
戴好手套的杨津正,指了指那个铁盆边上,冷笑说道:“这铁盆上有一枚指纹,通过它,我可以查出凶手。”
凑过头去一看,知县彭叔大果然在铁盆边看到了一枚指纹,便有些好奇的说道:“这个指纹,你能看出是谁的吗?”
杨津正微微一笑,坚定的点点头说道:“这枚指纹,非常的纤细完整,从大小轮廓来看,应该是一个女子留下的。”
说着,拿出先前拓印下来的许诗音指纹一对比,果然完全吻合。
知县彭叔大立即大怒的一声呵斥:“许诗音,谋杀公婆,你可知罪!?”
闻言的许诗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哀怨不已。
身边的杨津正轻轻咳了咳嗓子:“她杀的,可不止公婆,她丈夫陈二牛,也是因她所杀…”
微微吃惊的彭叔大扭过头来:“有证据吗?”
杨津正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我检查了一下陈二牛的尸斑,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子时,而且,他的脸上,整张脸有非常明显的发白痕迹,
衙役们把他的尸体放到尸棚里,那时候我才注意到,陈二牛睡过的被褥,非常的潮湿,我甚至还拧了一下,发现那被褥都可以滴出水来。
再加上死者陈二牛,昨晚醉酒归来,喝的是醉醺醺的。
由此,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高明的杀人手法。”
“那就是把人灌醉之后,在他的脸上敷上几层纸,然后提着个水壶,用冷水,一滴一滴慢慢的把水滴到他脸上白纸。
要不了多久,这几层白纸全部浸湿以后,就会紧紧的附在人脸上,便可以慢慢的断绝醉酒之人的呼吸,
由于陈二牛喝了酒,本身就脸色通红,死后的症状,就跟被窒息而死的人看上去一般无二。”
“这样的杀人手法,非常的隐蔽而高明。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者,是喝酒喝多了喝死的。
而长期被白纸附在脸上,又浸满了水滴,就会让人的脸上显得有些微微红中带白,。
而这种手法,当然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当时正值深夜,也只有陈二牛的妻子许诗音,有这样的充分作案时间。”
“而那个倒霉的陈三,在受到许诗音的暗示之后,以为杀了她的丈夫陈二牛,便可以带着美貌的许诗音远走高飞,然后浪漫天涯…
可事实上,这种口头随便承诺的男人,许诗音早已见的太多,内心里并不相信他们的随口承诺,当许诗音杀死自己的丈夫之后。”
“对这个美貌的许诗音,愚蠢的陈三简直是势在必得,女人能让人冲动,陈三拿起了一把小刀,便埋伏在了陈二牛家的门口,夜里天黑,他躲在边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当时天黑,伸手不见五指,醉醺醺回家的陈二牛,竟然没发现自己家门口睡着一个人。”
“等他陈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凌晨一到三点),他以为陈二牛已经回家睡下了,事实上,当时的陈二牛已经死在了他妻子的毒手之下。
再加上当时天黑,陈三蹑手蹑脚的摸进房中,胡乱中,摸到一个有胡子的人,举起小刀,便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去。可事实上,这时候他刺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他刺完之后,还没来得及拔刀,便一脚踩到了床前的那一滩猪血,整个人顿时摔了一跤,双手也顿时沾满了猪血。
床前的那一滩猪血,应该也就是许诗音听到门外有动静,料的是陈三前来杀人,这才故意泼的,为的就是栽赃嫁祸!”
“由于刚刚杀了人,慌乱之中,陈三非常害怕惊动屋里的人,连忙站起来拔腿就跑,所以,便在门上,以及院子的树上,纷纷都留下了他的血手印。”
……
眼见真相大白,知县彭叔大恶狠狠地朝着许诗音大骂道:“你这贱妇,先是谋杀亲夫,再用杀死公婆,你罪行累累,可曾知罪!?”
谁知那跌坐在地的许诗音,却是愤怒的扬起头,满脸的不屑和倔傲:
“知罪?大人,你竟然问我知不知罪?!呵呵…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本富贵大户人家,只不过是乘船游玩经过鄱阳湖,就被歹人掳到这里来。
区区的二两银子,就把我当成了货物一般,卖到这军户人家,让我日夜受尽折磨,终日以泪洗面。
这种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拐卖妇女为妻,又怎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呢?
他又算我哪门子的夫君?这两个老不死的又算我哪门子的公婆?”
“他们日夜囚禁我,折磨我,侮辱我……让我只觉身在地狱!我尝试了很多次,趁他们偷偷不注意逃出去,可都被这陈家村的人给拦住了,这些人多是军户出身,个个身强体壮,我竟然逃脱不得。屡屡被捉了回来,每次捉回来就会被打的遍体鳞伤。
我心中如何不恨?!杀他们为己报仇,又有何不可?”
……
虽说这个许诗音招供了,只是杨津正和知县彭叔大,以及县衙的人都为她哀怜不已。
拐卖妇女为妻,这女子倒也算是可怜人。
甚至这种许诗音,都开始让知县彭叔大倍感为难,这种情况连判都不知道该怎么判。
正准备把许诗音带回衙门。
却见陈家村族长拦住了他的去路:“县尊大人,老朽这厢无礼了,这女子破坏族规,杀死夫君和公婆,实在是罪不容赦…我们要把她留下来,用我们的族规,以浸猪笼的方式将她处死!”
知县彭叔大摇了摇头:“事关人命,又是凶杀大案,本官必须将他带回县衙,如此一来对,朝廷也有个交代。岂能容你们用族规来处置?”
陈家村族长呵呵一笑:“县尊大人说笑了,我请你们来,只不过是查清真相而已,至于处置,我们陈家村乃是军户,向来都是归本地的卫所管。还轮不到县衙来做主。”
“军户的卫所,对这种事情,向来都放权给当地的军户自行处理,还请大人不要越权!”
正说着,众多义愤填膺的陈家村族人,便纷纷将县衙的衙役推将出去。
气得知县彭叔大眼瞪不已。
……
陈家村宗祠里,族长正一条一条的念着许诗音的种种罪行。
然后。直接郑重宣布,明天一早举行沉塘处死仪式。
说完便冷笑着离去。
留下满祠堂的众多陈家村光棍。
众多军户的光棍,纷纷面露喜色,陈狗子直接打破了沉寂,激动地搓着手掌,咽了咽口水:“这么个美人,明天就要沉塘了,就这么弄死,未免太可惜了…
不如我们……”
众多军护光棍,立即淫笑的搓了搓手,纷纷在许诗音身上开始毛手毛脚。
紧接着…凄惨的蹂躏叫喊声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直折腾到了快凌晨时分,众多村民这才渐渐的离去。
遍体鳞伤的许诗音,有气无力缓缓抬起头,看着这祠堂上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看的是又恨又气。
缓缓站起身来,拿起了供桌边上的毛笔,端端正正的在祖宗牌位背面,写下了几个惊心动魄的大字:
反明复汉,匡统天下,汉太祖陈友谅之灵位!!
……
住在陈家村,尚未离去的知县彭叔大,隔着远远便听到这嚷嚷了半夜的女子惨叫声,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朝着身边的衙役们大手一挥,决定把这个女子先直接强行带回衙门再说。
毕竟这个女子许诗音,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又是被强行拐卖到这军户之中。
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军户中的人。
自然不能归军户的卫所管辖。
只是冲到了陈家村祠堂里,彭叔大就看到许诗音梨花带雨的趴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众多衙役正准备将她带走。
闻得声响的众多族人,便纷纷围了上来,说什么也不答应。
知县彭叔大,一脸正气昂然,义正言辞的拍了拍供桌,顿时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跳起:
“这个女子,只不过是被强盗拐走,强行卖到这里的,严格算来,并不算是你们军户中人,她所犯的案子,自然要归县衙管,本官带走他,合情合理…”
陈家村族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只见那陈家村族长,一脸傲然的走进来,大声的说道:“我不管他以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姐,哪怕她是王侯将相之女,只要卖到这里来,做了我们军户的媳妇,那就归我们军户管,今天你就是说破天,我们也绝不让你带走。
我乃一族之长,已经向族中子弟正式宣布,明天一早…就要将他扔到池塘里沉塘处死。”
知县彭叔大还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眼见身边的衙役轻轻碰了碰自己胳膊。
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被震落的祖宗牌位,满脸惶恐的递到他面前。
这一看,知县彭叔大也是满脸震撼,惊恐的眼珠瞪的大大的。
那祖宗牌位背面分明写着:
反明复汉,匡统天下,汉太祖陈友谅之灵位。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知县彭叔大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陈友谅的族人出现在这里,并且打着反明复汉的旗号,而自己这个地方官竟然不知,捅出去自然是个天大的罪过。
喜的是,只要将这陈家村的族人全部捉起来,然后往上通报,那绝对是天大的一桩功劳。
想到这,知县彭叔大,声音发颤地朝着衙役吼道:
“去,快去…立即通知锦衣卫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