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昨天大雪下了一整天,路面上积雪尺余....
今天太阳冒头阳帆就出了门,一路连滚带爬的就上了城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此时的城门处何止一个壮观能形容的。
薛如炅还是靠谱的,昨天商议完派人在城里收购棉麻等物资,甚至旧衣物旧鞋子...
“时间仓促,拢共支了八十口大锅”
“足够了,让他们分批次吃饭。棉麻和旧衣物肯定是不够的,劳薛大人跟连将军言语一声,捡要紧灾民供给。”
站在城墙上,阳帆看着下面一字排开的大锅,已经开始烧水下米了。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视野里一片白色。
“薪柴我让流民自己去山上打,多劳多得。到目前为止,还是妥当的”薛如炅看着下方被流民挤得密密麻麻的空地说道。
不是他薛如炅狠心不让这些流民进城,眼下只要有一个流民进城,只怕都要发生祸事。想想都知道这么大一群冻极了饿急了的流民看见那些城里人会发生什么。且一旦燎原开来,周边县乡的流民纷纷效举,薛如炅三族都不够夷的。
“我想去下去见见流民首领”
“喏,那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薛如炅努努嘴朝下面那一群人中几个站得比较靠前的人说道。
“你要去的话,我让连将军护送你”
“不走正门,走侧门吧”
.......
马靴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薛腾云在前面带路。
连日来在城外奔忙,让这个身娇肉贵的纨绔子显得有些憔悴,整个人闷闷的.....
“前些年爹爹安置流民,我都没有参与,只顾自己喝酒听曲流连花丛。此番被你激起心气,亲眼看到这些流民并与他们接触,才晓得我实在是不知人间疾苦。我生长在太平年景,却不曾想这盛世繁华里也隐藏着这许多苦难....”
“与你初识,一来确实心里好奇二来却是存了看你笑话的心思。到后来阴差阳错的与你做起了麻将生意赚了些钱,才发现你有些门道,不过依然觉得你只是个乡下小子当不得我对你另眼相看。直到那日你与我兄妹说起流民一事,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短了见识。想我读那许多圣贤书,却也说不出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来...”
“这段时间我与流民接触甚广,他们确如你所说。一生钻营就是那食宿二字,便是这对于我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却要填补去他们的一生.....”
薛腾云抹了把脸。
“阳兄所见所识,腾云佩服之至。忝为前几日那些龌龊小器心思向阳兄道歉”
阳帆以前不认识薛腾云,自那日打了自己闷棍之后才渐渐熟识,不过大致也能猜到以前薛腾云过得是怎样的“珠光宝气”..此事看到薛腾云有如此转变,心里“老怀大慰”,踏前两步踮起脚拍了拍薛腾云的肩膀。
“你长大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两人一阵哄笑,大步向前。
在侧门城墙转角处等着薛腾云去把那几个流民头子叫来,阳帆踢踏着地上的积雪....
“嘭”一声,吓得阳帆差点跌了一跤。回过头就看到个孩子怯怯的望着自己,身子还瘫坐在雪地里。
阳帆赶紧走过去准备把他牵起来,那孩子见阳帆走过来身子直往后缩,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瘪着嘴又不敢哭出来。
“别怕,哥哥是好人。”
呃...
“别怕,哥哥不是坏人”探手抓住那孩子的手,冰得吓人。
赶紧脱下身上的氅子围在他身上。那孩子见这么“富贵”的氅子都把自己包起来了,更是缩着身子往后躲。奈何自己气力小,还是被阳帆连氅带人“抓”了起来...
“这衣服是哥哥的,哥哥不是坏人。暖和吧?你叫什么?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你家大人呢?”蹲下身子,阳帆问道。
那孩子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言语。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小脸尽是污渍,头发都已经打结了,一双破布鞋,脚后跟全露在外面。
“你帮忙跑一趟,把冬晴喊来,顺便让她带些吃食”阳帆吩咐一名薛腾云的随从。
抬眼瞥见薛腾云领着几个人往这边走过来,又吩咐剩下几个仆从看护好小孩,便迎了过去。
薛腾云领来有四个人...待阳帆过来也不废话指着一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道:“周家首领周从”
又指着一个只有七个手指头的老者道:“刘家首领刘胜平”
剩下两人年轻的一位叫张远,另外一位年纪大些骨瘦如柴的叫吴兴和。
几人待薛腾云介绍完,也冲阳帆抱拳施礼。
原来这些流民都是前朝末年举族避难来的,两万多人这四家占了近千人,每家几百号人这在流民群里还是很有力量的。其余都是零零碎碎到处人都有,也有很多人依附在这四家之下....
“城门贴的告示想必诸位都看过了,内容都是我与薛大人他们商议出来的。事先没有与诸位商量,阳帆在这里像诸位赔个礼,现在诸位既然来了,想来薛公子已经与诸位分说过了,所以还请诸位表个态。成与不成不强求。”
“噢,薛公子可以全权代表薛大人的意见”阳帆补充道。
那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俱不应声。
“我没有耐心与各位在这里耗时间,你们也不要存着观望心思,于官府来说你们始终是隐患,现在官府已然摆足了诚意,眼下又是最为艰困之际,还望诸位切勿自误....”
“好叫阳公子知晓,今天县里施粥给布我们都瞧见了,可公子知道,我们期望的是明年后年乃至将来。这些年来薛大人几次敦促我们入籍,可入籍大家往后该如何生活却也没个说法。再者说,当这许多年的流民,许多人不纳税不服役很多人都已经散漫惯了...”
周从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阳帆已经听懂了。说白了这事还真怪不到谁头上去。怪官府吗?薛如炅划地建房没问题。可上面既不给钱粮又不给地。指望那点库银还是指望城里富户捐资?或者放弃自己的土地?别逗了....
怪流民吗?人家没说不愿意入丁簿,可你得给人家地让人家种啊?不然两万多人全喝西北风去吗?什么?帮地主家种地?种一年地撑破天也就是个糊口。还要做牛当马呼喝打骂的?谁愿意?
以前朝廷迁流民入籍,那时候全国人口少,待遇当然相对要好很多。但还有流民遁入山林,对时政毫不关心,很多人就错过了。这些年随着全国人口稳定增长,这些流民钉子户在官府眼里就显得很可有可无了....
“那我就说分开细说,薛大人把出城到苍镜河这段地划给你们了,等雪一化即刻动工,先给你们盖住宅。地给你们划好了,工匠给你们找好了,施工图都给你们画好了,你们自己伐木挖石自己建,每日三顿饭食由我提供。这你们总没意见吧?”
“那没有...”四人异口同声摇摇头道。
“那我也不先给你们保证什么,你们先按薛大人的要求把住宅区建好,建好了,咱们再谈第二阶段事宜,这样可行?”
“这没问题,我们回去把招呼打到”
“好,眼下你们无需想那么多,先把自家房子盖好,起码有个栖身之所不是?”
四人纷纷称是。当下大家目标达成一致,也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人也纷纷告辞....
“其实你说了这么多跟我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为何一再问得这般详细?”薛腾云很疑惑。
“图个心安罢了,你我走了之后,若是他们再跟你爹谈,说不准会问得更加详细。道理说起来很简单,眼下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像这样的事不再三查问心里总是不上不下的,心里安慰而已”
“明白了,咦!你的氅子呢”
“........”
“你跟你妹妹是不是思维都这么跳跃?”
“什么叫做思维跳跃?”
“就是...呃..比如你上一句还是说关于流民的,下一句就跳跃到我的氅子上来了?”
“有吗?呃..哈哈哈哈”
“是啊”
“那我妹是怎么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