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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毒计

晌午。

一天中日晒最足的时候。

和熙暖阳,倾洒向北境这片贫瘠的土地,给世间带来温暖的同时,却没能驱散开人性里的阴暗。

几人赶到粮庄外面时,空地上停满了马车。

粗一数,至少有二十余辆。

不断有人进出,从庄园内抬出粮袋木箱,积攒物资之多,令所见人暗暗吃惊。

沈春行蹲在棵树上,探头看了几眼,表情古怪道:“你说这是人贩子?”

“不是吗?”柳三狼一愣,他就比较随性了,直接飘到那些人头顶,纳闷道,“我真的看见有孩子被关押进地窖。”

沈春行摇头不语。

这些人身材魁梧,目露精光,一看就是练家子,且装备齐全,个个配有刀剑,岂是靠坑蒙拐骗为生的拍花子能比?

“人贩子不留人,倒是挺舍不得浪费粮食。”薛永安冷笑。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柳三狼反应过来,对啊,谁家人贩子会屯粮?

他回忆着前些日子在庄园所见,面色慎重些:“里面虽有人耕种,却不过三五亩,绝没有如此之多的产出。”

若非是自个儿耕种,那便只剩下“采买”一条路子。倘若那些人真是人贩子,为何要把得来不易的钱财,全拿去换作粮食?家里究竟有几张嘴啊这是……

北境尤缺粮,向来都是只有进的份,没有往外出的道理。

行为着实可疑啊。

然而比起粮车,更值得在意的是那些无辜孩童,左右对方的行踪已然暴露,官府若想要拦截,不过是伸把手的事儿。

有柳三狼暗中尾随,不怕对方能跑掉。

“你去打听下,这些人要把东西运往何处。”

柳三狼傻眼了,心说我咋打听啊,托梦吗?人又不是我孙子……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忽得一拍脑门,想起之前的经历。

他是鬼哎!可以鬼上身!

怎么能忘了自己唯一掌握的职业技能!丢鬼啊!

柳三狼臊眉耷眼地看看四周,发现沈春行二人不知何时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认真观察起现场众人,最后选定了一个面色蜡黄,仿佛被掏空身子的瘦麻杆。

唯有意志力薄弱的人,才能轻易被上身。

瘦麻杆刚踏出庄园,浑身一个激灵,眼神焕散了片刻,内里已然换成柳三狼。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在搬运货物的汉子,琢磨着要如何上前套话,未曾想,还没等想出来,庄园内先传出一声又一声疾呼。

“发现敌情!有人闯入!”

“速速装车!”

“你们几个跟我来!”

柳三狼被点到名,见对方穿着上好丝绸制成的青衫,而自己则是短打装扮,地位差距可见一斑,只得认命地跟过去。

心里暗暗叫苦。

不是吧,他们这才刚进去,就被发现啦?薛大人也不咋行啊……

——

那边。

两人刚摸进庄园,找到柳三狼所言的地窖,就听见远处传来沸腾声,皆感纳闷。

究竟是谁那么不讲究?没有能潜入的本事,就别瞎跑啊……

地窖乃是藏在一间柴房内,见四下无人,心知守备皆被引走,二人没犹豫,闪身进入其中。

薛永安打开地窖,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一股血腥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昏暗地穴中,白骨森森,角落里堆满了残缺断刃。

沈春行皱眉,顷刻间便想到某种可能。

“听闻古代权贵为培养死士,常用养蛊之法,将天真稚子封锁到一处,不给食不给水,让其互相厮杀,直到洞中仅剩下一人时,才会给胜利者丰厚所得。如此反复,待彻底磨灭掉人性时,方成自己手中的一把尖刀。”

她语气轻柔,听不出波动,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话音将落之际,却是抬手将一柄飞刀射向屋顶。

薛永安同时从窗台窜出。

外面传出沉闷的击打声。

沈春行听到有人压低声喊:“莫动手,莫动手,我跟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她飞奔出柴房,抬头望向屋顶,发现与薛永安缠斗在一起的,竟是位老道。

此人面相看着挺年轻,至多四十,却是双鬓斑白,穿着身靛蓝色道袍,脚下踩双破烂草鞋,一手抱头逃窜,一手不住地在胳肢窝抓挠,毫无形象可言。

薛永安在与老道打过几个来回后,便差不多摸清对方底细,倒也没真下死手,见沈春行出来,便收手站到她身前。

“哦?道长也是来逮人贩子的?”沈春行似笑非笑。

“人贩子?”老道揉着被踢疼的肩膀,砸吧下嘴,“你非要这么形容,倒也行。”

沈春行挑了挑眉,正欲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老道摆摆手,“想看热闹就跟我来。”

说罢。

老道纵身飞跃到旁边的游廊顶上。二人没犹豫,立即跟上。

一路追踪至庄园深处。

四周打斗的声响愈发激烈。

老道专挑人多的地方去,偏他身法鬼魅,每每都落在旁人的视觉死角,有时甚至就从对方头顶上飘过,竟完全没有被发现。

若非看出老道阳寿未尽,沈春行都要怀疑他是同行!

好在薛永安的轻功亦不遑多让,紧紧追在老道身后,被他饶有兴趣地瞥了好几眼。

“这人不是故意跟你较真吧?”待落到片榆树林里,沈春行忍不住嘀咕。

薛永安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有人!”

当先迈入林中的是个半大少年,跟沈春行差不多高,一身破衣烂衫,右臂挨了一刀,深可见骨,只得用左手紧紧握住菜刀。

“小兔崽子反了天啦!”

其后,追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边追边骂。

少年眼里恨意滔天,“你们这些晋国的杂碎!不得好死!”

薛永安眼神闪烁。

晋国啊,瞬间就把庄园里的一切串联上。

他虽然对夏渊国无甚感情,可好歹是端着朝廷的饭碗,遇到这种事,很难不动容。

两国之争,于战场上,无论使出何种计谋都不为过。

可在战场外,对无辜百姓施以毒计,足令人不耻。

沈春行深深看了眼少年,没有阻止薛永安溜下树的行为。

她只是在思考,要如何跟奶解释,自己又捡了一个倒霉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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