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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小年(二)

“还是丫头懂老夫的心,那啥,多包些,我不嫌你手艺糙。今儿就在这吃了,过小年嘛,人多才热闹,我这就去把老王喊过来!”

老头自说自话着走了。

两条腿迈得极快,像是生怕沈春行反悔。

“让你贫啊,又搭进去一顿饭吧。”刁氏给小老四擦干净脸,回头数落。

沈春行但笑不语。

随口让知夏把灶上蒸着的豆沙端来。

其实她一共准备了三种馅儿,有甜有咸。

茂平足送来几十斤糯米,全包完,能做出来上百个,眼下这天气是不怕坏的,平日里或蒸或煎,可充当主食。

也不差俩老头那口。

眼瞅着天色要黑,刁氏看了没一会儿,便亲自上手。

她实在受不了孙女这磨蹭劲,明明是团成球便好,愣是费了雕花的工夫,也不知遗传的谁。

“这玩意你从哪学来的,我咋没见过?”

见刁氏神色狐疑,沈春行淡定道:“薛大人教的啊,他口述,据说还是京城里有名的小吃,我这也第一回做。”

刁氏嘴角直抽抽,“第一回就如此敢下料,万一做砸了……”

“做砸了也不是花咱家钱,”沈春行一句话便安了她的心,“我瞅着跟馅饼也差不多,就皮子用料不同,味道肯定错不了。”

鼻尖处仍萦绕着香味,对于调馅料这方面,刁氏没话说。

上回的饺子,虽然包的难看着,吃起来全都竖大拇指。

她转念一想,换了个话茬:“薛大人啥时候来,莫不是今儿又要借宿在咱家?”

“天黑之前肯定到,”沈春行漫不经心地回答,“宿就宿呗,我看老杨跟他睡得挺好。”

话落,换来一大堆白眼。

刁氏可没觉得哪里好!

薛县令虽然在打孙女的歪主意,架不住人家长得好呀,又有学问,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令。

只在北边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孙女婿……

虽然先前说是当丫鬟,可一没签契子,二来,两人先前也说了只是合作关系。

就薛县令对自家孙女的态度,指不定以后谁当家做主……

老太太这些天是止不住地去想啊,想着想着,忽然就想明白了。

也就更看不得俩大男人“腻歪”在一起!

“不行,最多再睡一回啊,不能再多啦!”

沈春行歪头。

饶是以她的才智,也绝猜不到老太太那转了八百个弯的心思。

索性也不回答。

沈家的那半拉屋子,至今还没修起来。

非是村民躲活儿,实在是,薛永安不让。

他要等闲了亲自来砌,好确保自己的所有权。

那边。

沈鸣秋帮着把豆沙端进来,搓着胳膊离开。

他向来人小鬼大。

跑出去,特地在杨一面前转了个圈,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虽然我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但你好歹算是半个沈家人,若有谁想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你定不能妥协!实在不行,我给你出头……唔……”

杨一正在砍柴,闻言,把臭小子卷吧卷吧,塞进了浴桶。

那是专为他泡药浴而制,平时无人敢靠近——实在太味儿了。

沈宴冬捏着鼻子跑开。

“奶,我三哥掉进粪坑里啦!”

沈鸣秋……还真无法反驳。

那老头平时看起来挺谨慎,偏在自己身上爱剑走偏锋,用的药又腥又臭,浸过一月余,味儿都渗进去了。

这话刚巧被赶来的俩老头听见,常大夫顿时拉下脸。

“瞎说啥哩,那咋是粪桶?明明是……精华所在!”

沈宴冬眨巴眨巴眼,啃了口从屋里摸来的枣糕,懵懂道:

“福气,给你?”

“要不要?”

“你跟三哥一起蹲粪坑?”

常大夫被气歪了鼻子。

却拿这么个拎不清的傻孩子没办法。

转头一看。

老王已经抢先进了屋子,打招呼的同时,顺手拿起一块枣糕,嚼吧两下。

“呦,这玩意你都会做啊,我都好些年没吃过了。”

掺了鸡蛋的发糕,与常见的馒头烤馕大为不同,口感极为松软,空口吃都不会被噎住,再加上用以点缀的红枣,以及提味的红糖,堪称香甜可口。

对于高门大户,或许不算什么,可放到农家,那就是顶好的吃食。

常大夫早年走南闯北,各种稀奇玩意没少吃过,后来归隐于临安城,口腹之欲才少了许多。

如今见老王跟一孩子抢起糕点,他心头亦是莫名痒痒,忍不住掺了一……手。

俩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枣糕落入常大夫口中,老头吧唧吧唧嘴,只说了个“还行”。

王有才嘿然一笑。

沈宴冬瘪起个嘴,已然把小手伸向“粪桶”。

“别闹了,等会儿还有好吃的,先把肚子填满了,一会儿还怎么吃菜?”

沈春行赶忙安慰起小老四。

这孩子天生力气大,别把老头吓出好歹吧。

闹腾了一会儿。

米面下去大半,刁氏端了几笼去灶房,打算先蒸一锅出来。

诱人的香气很快飘至满院。

“咕咚!”

土墙外突然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沈春行奇怪打开门。

外面恰好站着薛永安,他一手拎着礼盒,一手提着个孩子,后面还有匹枣红马在扒地。

“虎子?”

男孩尴尬挠挠头,鼓足勇气问:“春姐,能给我一个那啥粑粑吗?一个就好!”

他双手合十,不断哀求,两条瘦成麻杆的短腿笔直朝向地面,被薛永安提溜着,没有丝毫反抗。

与平日里的调皮反差甚大。

“一个?不行!”

沈春行迎着男孩失望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着也得带八个走吧,过年咱要讨个吉利。”

虎子呆愣愣,有些不敢相信,又有点惊喜,以至于被薛永安放下后,仍佝偻着背站在门外,不敢靠近。

想来他以前很少得到过旁人的善意。

不习惯。

也害怕。

刁氏站在灶房门口瞅了眼,没有多说什么,等蒸好后,捡了八个放进大碗。

“上面平口的那四个是糖馅儿,打花叉的是雪菜,十字口是萝卜馅儿。拿稳了,跑快点,回去要是冷了,就再蒸一蒸。”

“明儿记得把碗给我送回来。”

虎子便是村头姜婆婆的孙子。

俩人相依为命,可以说是狭村里过得最差的人家。

就连吴家姐弟,都有沈家照应,他们却什么都没。

无力种地。

无钱买粮。

无药可医。

虎子浑身绷紧,鞠了个躬,沉默着跑走。

他奶的时间不多了,只想老人家在走前,能吃口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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