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夜之城,不要相信任何人
安伦眼底浓烈的求生欲，让露西恍惚了片刻，她眼前似乎浮现起伙伴们的身影。
其实说是伙伴也不恰当，毕竟当初他们的关系也没多好。
虽然一起生活，但身心基本沉浸在高强度的知识灌输，以及对生死的恐惧，根本没有余力去相互了解。
大家不过是被荒坂收容，用来在危机四伏的旧网捞取资料的耗材罢了。
没有爱好，没有希望，没有梦想……只是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即便一同历经了九死一生的杀出荒坂设施，可说是同伴也太过牵强。
…狱友
是在荒坂设施里，随时可能被枪毙的狱友。
虽然感同身受，可彼此之间毫无感情。
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想了想出逃后的日子，露西不确定别人是否也有自己这般的好运。
也许是死了吧。
陷入恍惚中的露西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叫摸不着头脑的安伦越发恐惧。
感受着飙升的心率，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安伦像是等待法官宣判刑罚的罪犯。
沉重的压迫感让本就晕乎乎的他眼前发黑。
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的安伦，思考着先前话语的漏洞，并绞尽脑汁想着更加具有诱惑力的说辞。
“等我成熟的周期确实太长，只是卖器官的话，可能效益确实低的发指。”
“可我的价值远不是身上的器官所能代表的。”
“作为一个流浪儿，我可以在夜之城安然无恙的生活到这么大，应该证明了我的能力。”
“只要你能给我一条生路，等我成长起来，我会向你献上丰厚的回报。”
“到时候，你可以摆脱这生死一线的生活，无论你想要…”
原先考虑用钱权诱惑她的安伦，正巧看见了月色下，一发重型火箭缓缓向着皎洁硕大的皓月奔去。
方才瞥见露西时的惊艳感，顿时有了归属。
月亮！
他对该如何编织美梦，忽然有了充足的底气，因此鼓起了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真挚。
“哪怕你想重返月球，我也一定会帮你实现。”
露西早就被他的话语唤醒，正漫不经心听着他焦急的编造诺言。
可安伦嘴里忽然冒出的月球两字，直接击中了她毫无防备的内心。
她早就厌倦了这如同牢笼的大地，厌倦了当死囚的日子，登上月球则是她作为梦想的精神支持。
忽然被人说要帮自己圆梦，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哪怕这明显是他临时编撰的谎言。
她有些不满于自己的梦想被他轻佻的说出，却又对他认为上月球最具有诱惑感到共鸣。
“为什么是重返？”
沉默了片刻，她试图掩饰自己对于月球的在意，因此装作好奇的问到。
发现她似乎对自己的许诺感兴趣，安伦强振精神斟酌着用词。
“我见到你时，误以为自己看见了由月球降临人间的仙子。”
“夜之城…夜之城就像一座牢笼一样，死死锁住了你，所以你是那么的忧伤…”
被他毫无底线的无耻吹捧逗乐，却又被他的描述直戳内心。
认为他缺乏威胁的露西，忍不住轻叹一声，没有顾忌的缓缓转身，看向天空中硕大的银盘。
她微微踮起脚尖，双手背在身后。
一缕微风吹来，将她被照得透亮的发梢吹动。
地球的引力在这个瞬间好似消失了一般，她仿佛只要轻轻一蹦就会随风飞起。
见她貌似沉浸在情绪中，意识到自己输出了足够情绪价值的安伦，松了一口气。
一直提心吊胆的他，将心中的气一散去，便彻底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就要昏死过去。
意识到不妙的他，拼命的想提起精神重新振作，可眼前模糊了两下，还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还不是时候…”
只能无力的呢喃了一声，随后便迎面摔向灰黄色的混凝土桥墩。
察觉到后方传来的细微动静，露西迅速将情绪摒弃，立刻转身警惕的望向身后。
安伦摇摇欲坠，正要砸向地面的身影，就这样映入了她的眼帘。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向前踏一步，迎面将他接入怀中。
无视扑鼻的酸臭味，她蹙起银白的细眉，看着脸埋在自己胸脯上的安伦连声唤到。
“小鬼，小鬼，快醒醒。”
轻轻摇晃了几下，发觉他身体始终松软无力。
露西很快意识到，他绝不是装晕。
眉间紧锁，她以自己都不明白的焦急感咒骂道。
“该死！他身上没有脑机接口，没办法查看生物信号。”
快速蹲坐在地上，她轻柔利落的将安伦的身体调整为仰面，轻轻放平。
并将手指放在了他的人中处，探查着呼吸。
感受着他紧促炙热的鼻息打在指尖，她呼吸一滞自言自语到。
“我就说这小鬼看着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会被吓晕。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
“他该不会真吃了河里的鱼吧。”
“不对，如果吃了应该会食物中毒，他闻起来没有呕吐过的气味。”
“是发烧吗？”
“不，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现在应该做的是送他去…医院。”
提到医院两字，昂贵的医疗费用忽然将她惊醒。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小家伙的生死，其实与自己无关。
芯片上那可怜的余额，让露西一下就从紧张的情绪中抽身。
她轻轻将盖住耳朵的发丝撩拨到耳后，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嘴里还为自己辩解。
“缺乏生存力的人在夜之城是活不下去的，我已经帮了这小鬼两…就算一次吧。我不可能一直在他危险的时候出现。”
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安伦，她脑海里闪过他充满求生欲的眼眸。
她轻轻摇头将他稚嫩的面孔从脑海里甩出，可回忆里那些“狱友”的脸庞却又缓缓从心底冒起。
向着远处走了几步，她脚步不自觉地变得匆促，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正在追捕着她。
一脚踏出了昏暗路灯照亮的光晕，她忽然停下了步伐，面容沉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她脑海里回响起安伦自信满满的语气，以及那些直戳内心的形容。
虽然理智上，她百分之一百万不相信他的鬼话。
“区区一个说大话的小鬼罢了，一次月球观光就要二十五万欧，一套月球别墅的售价据说要一亿欧起步…”
嘴里的话语强调着现实。
感性上她却相信了，或者说她却需要相信，否则她怎么找出借口说服自己帮助他呢。
“法克！！我一定是疯了！”
她咒骂了一声，便转身向着安伦倒下的地方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