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昆仑

阎王殿这地方，其实就是夜涂待的那个办公室，不过往常来的时候都是他在，这里也就普普通通。今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不在的时候进来，上次因为关门，这里除了被雾气包裹的牌匾和锈迹斑驳的大门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今天才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它的全貌。

偌大的殿堂内直逼灵魂的不是那高悬的匾额，幽绿的灯火，也不是空旷到只剩下清扫的“刷刷”声，而是那阴冷刺骨的寒瑟，有无数的审判曾在这里落幕，有无数的灵魂曾在这里湮灭。

黑白无常正在闲聊，见到有人进来止住话头，“白小姐找阎王大人吗？”

“对，他让我在这等他。”

“那我带您过去吧。”黑无常一伸手，把她引去偏殿，进门的一刹那，房间内的幽暗陈设缓缓褪去，呈现出她熟悉的那个办公室，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他轻轻揖礼，“您坐，我先去忙。”

白一一回了他一礼，然后环顾四周，她忽然懂了一些那些鬼魂的恐惧感。初来乍到的她还没有把地府的概念深入骨髓，不习惯这里的阴森清冷，即使随着时代的变迁，地府也换了新的面貌，但它的本质仍然不改，这里曾走过数以亿计的灵魂，而她，不过是其中之一。

地府的规章制度由来有之，地狱、审判、投胎、惩罚，那些让她觉得避之唯恐不及的惨状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而执政者理所当然地要做到严苛而视若无睹，原来是她看到的太少了。

夜涂巡视回来，瞧见白一一站在落地窗前发呆，“你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一指，“那里就是酆都山吗？”

“嗯。”

“听说那里住着酆都大帝诶！”

“所以呢？”

“他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你就是在想这个？”

“听说他掌管天下生灵的生死，是冥界的神。”白一一退到他跟前，“那昆仑仙山是不是也有庇佑众生的神啊？”

“神是有，但庇不庇佑众生就不知道了。神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这是定律。如今的昆仑仙山确实还有隐居的神，但抛头露面的大多还是些修行者。从上千年前开始，便逐渐分出了青、玄两派，他们都自诩正派，自诩为神仙，但其实够格的没几个。”

白一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便不作声了，夜涂有些意外，“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没了。”

夜涂还以为她会对昆仑两派的人追问到底，或许还会问问转生计划，可是她似乎对这些都不想做任何提问，“昆仑那边……”

“给阎王大人捣乱的都不是好人。”白一一“义正言辞”地抢答，“由此可见，柯谨为首的玄族不可交。”

夜涂戏谑地挑眉，“你对好坏的定义这么肤浅啊？”

“不对吗？阎王大人就是我心目中的标杆。”白一一粲然一笑，明媚的眼神里包裹着清冷的色调。

“口是心非。”

她撇撇嘴，“会读心术不公平。”

夜涂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都说是读‘心’了，你猜我读到了什么？”

白一一的耳尖微微泛红，故作冷静地清了清嗓子，“我……我先走了。”

夜涂略带笑意地拉住她，“先等会儿，找你有事。”

“我还以为你就只会调侃我呢！”

“我也有正经的时候好吗？”夜涂递给她一沓文件，“你先看看这个。”

“这么多……”白一一刚看了一页就开始皱眉。

“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白斗篷是什么人吗？这里就有。”

“可是昆仑不是才出来几个人吗？”

“了解了解也没什么坏处。”夜涂靠在桌边上，视线逐渐从文件转向她的脸庞，划过眉间、鼻梁和微红的唇。她的五官很精致，只是有着和年纪违和的时间沉淀的清冷感。

几千年的时光里，他见过太多的人，她明明不是最惊艳的，可是从初见的那一面，他便觉得她很好看。他向来是见人识魂，甚少在容貌上放过多的精力，人嘛，没有几个能干干净净的走完一生。

了解过本质，便会觉得无趣，岑御曾调侃他，“能得你心的女子，该是个怎样的人啊？”

所以白一一特别在哪呢？夜涂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没有研究明白这件事，或许只是因为是她吧。

白一一看完了所有的资料，抬眸的瞬间，夜涂快速移开视线，她没注意到，只是把资料递了回去，“好多啊。”

“那你拿回去慢慢看。”

“别，您留着吧。”白一一有个优点，记性很好，所以没有再看一遍的必要，“我是不是该回去了？好像出来很久了。”

夜涂若有所觉，“新客户到了，算你的熟人。”

白一一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认识的人不多，哪个都不希望有事。

赵安乐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和随语面面相觑，“我应该是见过你，对吧？在A市。”

随语心说完了，这都精神错乱了，这得是怎么死的啊？一看确认书，结果是窒息而死的。

等白一一回来时，简单的介绍流程已经走完了，赵安乐弄明白了自己的情况，以及对面两位的情况，“合着我之前都是在跟鬼打交道吗？”

“理论上是这样。”

赵安乐看着她，慢慢想起了些没想通的事情，“我奶奶她……”

白一一点了点头，“她已经投胎去了。”

赵安乐满怀释然地往后一靠，就好像一身的力气忽然都失去了似的，“难怪我回去那天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那天你也在吧？”

“很抱歉当时没有和你说明。”

“早知道就和你多说两句了。”赵安乐甚是懊恼，不由得想起了两个月前的日子，“我家里人大概……”略带哽咽的声音吞没了未尽的话，他们家的变故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大。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们吗？”

“不知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让我缕缕吧。”

白一一忽然想起忘了看他的简介，“你这死因是怎么回事？”

“可别提了，去玩了一趟密室回来就感觉不舒服，他们跟我说有可能是惹上了什么东西，我还不信，谁知道那天回家之后，我就开始喘不上气，半夜惊醒之后看到一个鬼死命地掐着我脖子，然后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