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困守府谷

大兵压境，吕布急召众将，商议御敌之策。

周仓站在下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听我的话，哪会被醯落围困在这座小城里？

吕布环视众将，问道：“如今匈奴醯落领兵来犯，诸位可有良策？”

成廉当即叫道：“将军勿忧，谅他小小匈奴有甚本事？让俺出去会会他。”

魏续出言阻止说：“欸！成廉将军不可莽撞。如今敌众我寡，不可轻易出击，依我看，不如固守城池，待其粮尽，必然退兵。”

周仓听了，冷笑道：“呵呵！等就能把敌人等走，那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魏续也不恼，反问道：“莫非周仓将军腹有良策？”

众人的目光都向周仓看去，周仓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里恨死魏续这个奸臣了！

周仓想了想，不甘示弱地回怼：“虽然我没有好计策，也总比你说废话强！”

“你！”魏续没想到周仓这么不留情面，不禁气结。

吕布见部下争吵，愈加烦恼，拍案而起：“吵什么吵！”

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都噤了声。

吕布来回踱步，皱眉苦死，很快就没了耐心，一甩战袍：“先上城楼看看去！”

吕布穿铠甲披战袍，手持方天画戟，走起路来，噔噔有声。成廉魏越周仓魏续紧随其后，登上府谷县的城墙上，俯望着城外数千雄壮的骑兵。

吕布自小就勇武异于常人，早早从军，征战异族，大小不知经历多少战阵。饶是如此，见了城下这般阵仗，也是吸了一口凉气。

“你我同是汉臣，安敢犯我西河？见了本王，还不速速出城投降？”城下，醯落冲着城门上的吕布大声喊道。

吕布听了，气的咬牙切齿，拿拳头捶城墙，骂道：“篡逆匹夫！休得猖狂！”

周仓不禁深深地看了醯落一眼，没想到这蛮子还知道师出有名，竟以汉臣自居！周仓跟随吕布这几个月，也经历了不少战役，然而那些战役都是遭遇战，己方又是正规军，在吕布的带领下，摧枯拉朽一边倒干翻对手。这一次是攻守战，而且几千人的大战，不知会怎么展开！周仓心里存着好奇和踊跃。

醯落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吕布，笑道：“都说吕布勇武冠绝并州，却是个缩头乌龟，只会泼妇骂街。哈哈哈......”

醯落大笑，其手下将士亦笑，笑声雷动，直穿云霄。

吕布怒不可遏，叫道：“开城门！待我生擒此獠！”

魏续连忙劝阻说：“主公，不可轻动，莫中了他激将法。”

“我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吕布听了魏续的话，不再冲动，恨恨说道。

“主公稍安勿躁，且回县衙饮酒，末将把守城门，谅他们也不敢攻城。”

周仓见魏续一番谄媚之言，把吕布送回县衙里饮酒去了，心中忿忿不平，在心中大骂：小人，小人啊！

吕布完全听从了魏续的建议，派魏续、周仓、成廉三将把守西、北、南三处城门，府谷县东面临河，东门不用把守。

周仓率领二百士卒，加固城墙，把守北门，每日在城门上巡视，对城下匈奴军的谩骂不闻不问。

到了第三日，匈奴军按捺不住，强攻府谷县城西门，醯落亲自坐镇指挥。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吕布亲登西城门，率领将军抵御匈奴军的进攻。

攻城战持续到中午，匈奴军擅骑射，不擅攻城，又无云梯冲车等器械的辅佐，损失惨重，却难以撼动府谷县城池。

醯落看着府谷城门下散落的尸体，听着伤残士兵的惨叫，气得白脸发青。西门久攻不下，醯落率军转移攻打府谷县北门，希望利用骑兵的快速移动，打吕布一个措手不及。

周仓守在北门，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心知战斗的时刻即将来临，喝令道：“敌人马上要攻城了，大家戒备，找好掩体，听我号令！”

醯落远远看到府谷城北门上偃旗息鼓，无人把守，心中狂喜，急忙发号施令：“攻城！先破城者，赏百金，封将军！”

匈奴军见有这便宜，纷纷嚎叫着，打马向前冲锋，奔到城墙下面，下马攀爬城墙，只待爬上城墙，打开城门，立此大功。

“所有人听我号令，射！射！射！”周仓大声号令着，率先从城垛下面站了起来，弯弓搭箭，射向城下的敌军。

咻咻咻......

箭矢不停地射向城下，城下敌军措手不及，许多人中箭，并未立时毙命，而是惨叫连连。

醯落见城墙上骤然出现了数百人，百箭齐发，死伤惨重，不禁目眦欲裂。又见城墙上为首一人，箭无虚发，中者无不毙命，大叫道：“拿我弓来！”

左右急忙递上弓箭，醯落持弓箭在手，驱马驰向城门，手上拉满弓弦，奔到近处，对着城门的周仓就是一箭。

周仓正一箭接着一箭，射的不亦乐乎。忽然心生警兆，瞥到一支箭矢射来，周仓大惊，急忙侧身躲避。

利箭带着阵风，从周仓脸庞滑过，惊出周仓一身冷汗。

周仓抬起弓箭，想要还以颜色，却见匈奴军首领醯落打马向远处逃去。有仇不报非君子，明知醯落已逃出一箭之地，周仓还是拼力一射，箭矢飞向醯落一人一马，堪堪落在醯落马后。

醯落勒马回头，对上周仓的目光，仿佛在确认对手。

没过多久，匈奴军鸣金收兵，周仓的守城战也告一段落。

望着城墙下散落的匈奴兵尸体，闻着自下方传上来的血腥味，周仓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新的体会。战争不是过家家，不是战棋演练，是生死搏斗，是你死我活！如果刚才那一箭，我没能躲开，那就是死亡的下场，而这北门也会因为主将的阵亡而失守。

而匈奴醯落，明知骑兵不擅攻城，仍挥军攻打城门。只是为了寻找那渺茫的机会，尝试攻破府谷县的防守。尝试的代价，是丢弃在城下的尸首，是伤残士兵的惨叫，是数百鲜活生命的消逝！

攻城失败之后，醯落仿佛认命了，再也没有发动过攻城战，只是继续围着府谷县城，来个围而不攻。

很快，半个多月过去了，时间也来到了三月。

敌人的围困令府谷县这座县城，陷入深深的苦难之中。

首先是粮食问题。府谷县有没有粮食？周仓觉得肯定是有的，总不至于吃了半个多月就没粮了。总量是有的，但是分配却是个大问题。大家对战争何时结束没有预期，或者说极为悲观，谁知道这场守城战会持续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吕布、周仓这些将领都不知道，何况其它人呢？由于对战争的悲观态度，所有人都知道粮食才是硬通货，无不悟粮惜售，造成粮食有市无价，进而导致粮食分配的极度不平衡。而且，吕布军为了保证自身的战斗力，也要搜刮粮食，做好坚守数月的准备。搜刮的首先对象，不是城里屯粮的大户，而是本就自身难保的平民百姓。因为搜刮大户，可能会造成大户的反叛，而搜刮百姓没有风险。

其次是治安问题。封闭的县城，缺食少粮，生活失序。外有敌军压境，内有军事欺压，这样的环境还想有好的治安，简直是痴心妄想！吕布军既要防御匈奴兵随时攻城，还要在城内维持治安。

吕布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周仓。在吕布眼里，周仓还算靠谱，不会乱来。吕布虽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也想有个安稳的内部，至少不能让内部出大乱子。

周仓把防守北门的任务交给魏越，带着百余名军士，成了府谷县的治安大队长。

这治安大队长，在其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毕竟管理着偌大的县城，上至城中大户，下至街头乞丐，都归周仓管理。趁机收点小钱，那都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治安大队长，周仓干了几天，就把自己干抑郁了。

每天走在大街上，看着饿了几天的底层百姓，蜷缩在街头巷尾。周仓这心里就跟吃了土似的，堵得慌！看着有的中层人家，开始卖儿卖女，只为换来一些口粮，度过艰难时日。周仓不禁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偷窃、抢劫、谋杀！当这些罪犯像死狗一样，拖到周仓面前，周仓的心里除了愤怒和悲凉，还有着说不出的无助。

杀！乱世用重典！周仓是记得这句话的。这些罪犯如同吃了人的虎狼，放虎归山，只会贻害无穷。

乱世用重典，除了能在**上消灭犯罪分子，还能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把失序的社会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然而，这种震慑作用在封闭且绝望府谷县城里，几乎为零。对食物的渴望，对生存的绝望，令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铤而走险。在饿死和被杀死之间，很多人会选择后者。当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人性也就荡然无存了，社会也形同虚设，反而成了罪恶滋生的沃土。

每天面对着这些压抑且沉重的事件，周仓感觉自己要疯了！

终于，在亲眼目睹一桩人相食的惨案之后，周仓爆发了。

周仓径直闯进吕布县衙，对正在饮酒的吕布，再一次说道：“这活我干不了了！要么咱们杀出去，要么你找别人干吧！”

吕布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周仓，笑了。

周仓不解，难道吕布疯了？

“张懿死了。”吕布缓缓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