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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发难

高堂之上,端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

男子相貌清肃,鬓发微白,泛黄面上一处皱纹留下岁月的痕迹。正襟危坐下,目光深邃,露着凛凛威严。

广南侯,据说一战成名,曾是一方征战沙场的猛将。如今位居侯位,手握兵权,在朝中小有势力。

其下,则坐着侯府的女主人顾氏。

此刻,相貌上略有相似的父子二人一坐一站,一人目光直视,一人目光斜视,谁也没有开口,气氛僵硬地竟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些。

顾氏见状,忙起身笑道:“侯爷,大郎这都按吩咐到了,您也说句话啊。哦,你们父子多年未见,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谈谈,妾身就先退下了。”

“父亲大人想必也没什么和我说的,我就先回去了。”

身旁人揉了揉手腕,似是站久了劳累,戏言一语便欲转身离去。

也就在那一刻,座上之人猛然拍了拍桌子,“你给我站住!”

这高声一语,瞬时叫那人折回了脚,“父亲还有何吩咐?”

侯爷目光凛然了几分,“长这么大,这请安的礼都不会了吗?”

“我这些年混迹市井惯了,自然不知什么请安礼。”

“你!”

侯爷怒气一语,脸色沉了一半。

顾氏忙上前拦住,“侯爷切莫动怒,大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侯爷就莫要揪着这些小事了。”

“姨娘还是认清身份得好,莫要大郎大郎地喊得亲切,叫旁人听了误会。”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回来三日不来请安也就罢了,本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改了性子,未想到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话语间,一盏茶水落地,正溅在那人衣上。

那人轻拂去了衣衫茶叶,只冷笑了一声,目光桀骜未改,“我这次为何回来,不是你们逼的吗?”

侯爷听后,脸色已是青白一片。

顾氏忙开了口,“侯爷消消气,大……大公子这些年在外漂泊惯了,性子自然不羁了些。侯爷应该多给些时间。”

“性子不羁?”侯爷冷笑,“当街纵马、醉酒闹事、赌钱打人、流连青楼,这些年,他惹出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吗?这侯府的名声都被他丢了大半。听闻前些日,他还买了个青楼女子回来,他胆子倒大!”

话语间,一道凛然目光袭来。我没动一下。

“是啊,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我回来呢?我日日笙歌,夜宿青楼,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

怒气一语下,那一掌眼看就要落下,便被一旁妇人以身拦下,“侯爷,使不得,大公子刚回府您就动怒,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侯爷消消气,莫要一般计较。”

这温言一语,似是化解了些怒气。

侯爷喝了杯茶水,声音缓和了些,“你既回来了,就该收心些。买回来的那个女子,我限你三日之内打发了去。”

听到此,我暗自点了点头。

“我的丫鬟我自有主张。你若要管我院中事,我现在就搬出去。”

“好!我不管。那你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无所事事,皇家书院我给你报了名,你明日就给我去书院听学去。”

“是,父亲大人。”

闻得沉言一语,便见那人面色阴沉地走出。

我瞧了眼屋内怒气未消的铁青脸色,默默跟在了那人身后。

都说广南侯府父子二人不合多年,看来传言非虚。今日所见,倒比传言还要厉害些。

一路上,那人未发一语,只大步走着,叫我险些跟不上。

待到我走进西院,便见他站在屋内,一副欲坐不坐模样。一旁,永叔与听风一脸错愕。

此情此景,叫我瞬时明悟了几分,随即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干净衣衫奉上。

往日莲衣姑娘为客人弹曲回房后,都是不言不语,让我为她换一身衣裳。

他看了我一眼,一把脱下了外套,便重重丢在了地上。

殊不知下一刻,一双怒目直视,“不愧是从百花楼出来的,这服侍起人来就是周到细致。有你一个,都抵了这一院的人。既然如此,日后这些活计就由你包了。这衣裳就先拿去洗了,另外,洗完了就去厨房做一份金丝枣糕来。”

“公子,这都快夜深了,要不明日……”

“我说什么时候要,那就得有!谁敢帮她什么,别怪我动怒。”

永叔未及说完,便被这冷言压下。

我缓了缓神,这才低头抱着那衣裳退去。

不就是夜里洗衣裳吗?又不是没洗过?

只是这冬日的井水着实冷了些。借着月色,我打了一桶井水,细细揉搓着那华丽的料子。

这般华锦要细细的揉,才能不破坏质地。

不一会儿,那手上刚好的血泡就已磨破了皮。

这没关系,这是我早已习惯的,而且它会好得很快。

夜色下,井水打了一桶又一桶,待到衣裳晾好,月亮已没入了云中。

瞧着院子里的灯火依旧,我只身去了厨房。

寻了许多,我才在角落发现半袋面粉。因为水太冷的缘故,面团又发酵了许久时间。

待到一切做好,已到半夜。

我揉了揉朦胧睡眼,端着一盘金丝糕就去了主院。

房门外,我轻敲了敲,里面并无动静。

疑惑半刻,我终才推开了门。只见烛火之下,窗边一道白衣身影坐着,披着一件袄子,神色疲倦,正撑着手打着瞌睡。

桌案上,是一篇写得歪斜的字,就跟涂鸦一样。

我悄然将那金丝枣糕放在了桌前,迟疑了片刻,发现他并没有醒的意思。

临走之际,担心那糕点被风吹冷,我又关上了窗户。

做完了这一切,我才悄然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路黑漆漆的,寒风凛凛,叫我进屋倒头便睡。

……

清晨的阳光逼人,夜里似乎又下了一场雪。一出门,屋前便被层层积雪覆盖。

这一次,我刚端着热水进了院子,便见那人已是衣冠整齐,似乎已经洗漱完毕。

其旁,我留意到了听风的身影。

“听风,将这糕点倒了去,摆在这儿叫人眼烦。”

我随眼看去,那桌上糕点如旧,似乎并没有动过。

听风瞧了眼桌上,眼中疑惑,“公子昨日不是还想吃吗?”

“昨日等了半夜不见,突然便不想了。”他转过了身,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这过了夜的东西,我嫌脏。”

他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不错。他这嫌弃厌恶的语气我已听过无数遍,也不差他这一句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默默站着。

他要倒就倒好了,反正我本意也不想做给他吃的。

他今日不让我侍奉,我倒乐得清闲。

在外站了半刻,房中便有了响动。

只见他大步走出,听风抱着大袋书跟着身后,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去之时,那脚步突然在我跟前停下。

“你不要以为我出去你就可以偷懒了。今日,将院子打扫干净后,提水来将走廊过道里里外外冲洗一遍。我回来你若完不成,就罚你不许睡觉。”

这冷言一语,叫我白了那道远去身影一眼。

他一连使唤了我三日,今日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不想我歇着。

才唤了半刻茶,不一会儿又要,生怕我站着偷懒,如今要去书院听学,也要给我留些活计。

谁让这是他的地盘呢?

我且看他还是个伤员,这口气就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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