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见牛红梅

很难有机会见王小燕，他挖窝窝归来，总会有意经过鬼坡林，然后向南前行二里多路，向着王小燕家所在的柳树湾湾扫视一番，由于是黑夜，总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常常为思恋所苦，他想从别人那里打问王小燕的电话号码，可害怕因此引起别人的怀疑。

今天，他再一次从工地归来，在寂静的山坡上，他从昏暗的路灯中窥见了王小燕的身影，他的心开始狂跳。

他看过许多电影，也读过许多都市小说，可是他没有谈过恋爱，他也没有从电影和都市小说中找到可以模仿的对象。

这些天来，他为相思所煎熬，他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的心很乱。

那个在路灯中的身影终于走进了窑洞，他呆呆地望了望，转身下了山。

村子沉醉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小镇睡在朦朦胧胧的星光下，他回到家时，弟弟在昏暗的灯光下画画，娘坐在炕上纳鞋底。

“饭在锅里给你温着。”娘对他说。

他回到灶房，揭开锅盖，锅里放着一瓷缸洋芋面片，面片散发着热气，他端出瓷缸，用筷子夹了一些苜蓿菜放在瓷缸的面片里面，搅动了两下，便吃了起来，很快，他吃完了瓷缸的面，用锅底的水冲洗了一下瓷缸，放好瓷缸，来到了娘身边。

“牛晓东的二女儿人长得不错，孝顺，还能吃苦，她娘前不久患病，她从城里打工回来，一边在家照顾她娘，一边种地，是一个难得的姑娘。”娘边纳鞋底边说。

他“嗯”了一声，爬上土炕，拉开被子，脱了外衣，闭上了眼睛。

“明天你挖窝窝的时候，把她带上，她今天来给我帮忙种地，对我说，她也想挖窝窝赚点钱，可路远，她去不了，你骑着摩托车，就拐个弯，把她带上，她可是一个好姑娘。”娘说。

“嗯！”

“你这孩子，回到家，就没有了话。听你陈婶说，你现在是二老板了，一天能挣300元，把赚的钱交给我，我替你包管着，这说媳妇得一大把钱，得慢慢积攒。”

“钱，在衣服兜兜里，你自己取。”

“啊……怎么这么多钱啊？”

“今天早晨，黄老板走的时候给了一万八千块钱，说他明后两天不来了，让我拿着那些钱给工人开工钱，中午张老板来了，要绿化二郎庙院，给了一万元，剩下的钱是我这几天挣的工钱。”

“你可得拿好，这要是丢了，把娘卖了也凑不够那么多钱。”

“丢不了，我用管针管着衣服兜兜口。”

娘开始数钱，一张张开始数钱，“数了两遍，第一次数是两万七千八百九十八元六角，第二次数是两万七千七百八十八元六角，虎子，你身上到底装了多少钱？”

“娘，具体的数，我也不知道。这些天，都是黄老板把钱给我，让我给工人开钱，具体的细账，我和黄老板也没有算。”

“怎么这样马虎，这怎么成？”娘终于一张又一张数完了，说，“这次不会错，是两万七千八百九十八元，这些钱，有多少是你的？”

“干了7天，一天300元。”

娘从里面取出来2100元，把剩下的钱重新装进了李虎的衣服兜兜里，用管针把衣服兜兜口管住，说：“虎子，从今天起，你得把赚来的钱交给我包管，我得给你凑说媳妇钱。”

他没有表示发对，反正现在也没有考虑到下一步要干什么，钱放在娘那里，比装在衣服兜兜安全。

第二天早上，李虎早早起来，简单洗漱后，便收拾去上工。临走前，娘给他用空可乐瓶子装了满满一瓶子水，然后找了一个塑料袋，在塑料袋子里面装了六个米面馍馍。

“虎子，记得把牛红梅带上。”

李虎已经骑着摩托车跑了好一段路程了，耳边还响着娘的话。

转了一道弯，淌过一条小溪流，往上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了牛家庄，一位穿着红格子上衣的姑娘站在一棵大柳树下正在东张西望着。

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像紫色的葡萄，红扑扑的脸蛋像成熟的苹果，鲜艳的双唇像樱桃，洁白的牙齿像雪。

李虎认得她，他们是同班同学，去年他们一起从高中毕业，她去城里打了工，他留在了家里。

姑娘看见他，脸上露出了笑，打了个招呼，说李虎你混得不错呀，现在都当上二老板了，发财了，怎么就不照顾一下老同学。

李虎带着牛红梅往二郎山走，一路上，牛红梅说起了两个人上学的那些事，他们的记忆回到了学校。

“那个时候，你是文体委员，你的笛子吹得好，二胡也拉得好，我是你的铁粉，每次你吹拉弹唱，我都在认真听，心里想着，你怎么如此聪明啊。”

“哎，说起来也惭愧，每次看见英语书就头疼，更不要说学习英语了。”

“我的英语也学得稀松，那次，上英语课，你偷看小说，我偷看漫画书，我们两个被英语老师罚到教室外，站在院子里一起吹西北风。”

“哈哈哈，万东那个讨厌鬼老说你是我的患难妻子。”

“那个王八蛋，现在见一面都难，去城里了，听说他在一家修车厂干，学修车。”

“说起来，我得谢谢你。家里地多阴坡，种的小麦经过一冬天，到了春天多半死了，辛辛苦苦种了一料子，打了一帽子，经常吃不起白馒头，你总用白馒头换我的米面馍馍，让我吃到了麦面的香。”

“阿姨做的米面馍馍好吃，我昨天去帮忙时，阿姨做了米面馍馍，我吃了两个，回家时，我还给我娘带了两个，我娘吃了连连说好。这些年，很少有人吃米面馍馍了，许多年轻的媳妇也不会做米面馍馍，米面馍馍都成了稀罕物。”

“吃多了胃酸，我年年吃，提起米面馍馍，我就心里发酸。”

“还记得你借给我的那本《封神演义》吗？”

“记得，那是我从常爷爷那里借来的，刚读完，你就拿了一把葱叶送我，我吃了你送的葱叶，便把书借给你了。现在想想书中的那些人物，仿佛他们都是活的一样，会在土中行走的土行孙，长着两只大翅膀的雷震子，鼻孔里能射出金光的郑伦，等等，我最喜欢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放羊时看《封神演义》，看得入迷了，羊跑到周会会家，偷吃了周会会家的豆子，周会会跑到我家要个吃法，我爹拿起羊鞭朝着我的屁股就是三下，弄得我整整一个星期上课的时候屁股老疼，经常拧来拧去。”

“这么说，是我害了你！”

两个人同时大笑，在笑声中，他们爬上了二郎山，还早，太阳还没有出来，还没有上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