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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风波将起

几天后。

陈涛的罪名定了下来,条目多的数不清。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按照证据链来看,陈涛不是在犯罪,就是在犯罪的路上,每天忙的停不下来。

大抵不是一个人所犯,毕竟忍痛死了个儿子,索性就替亲爹、家族多担些罪名,放在财务上这叫销账!

三司会审定的斩立决,陛下念及陈安功劳,减为流放北疆苦寒之地,永不赦回。

判决书下来后。

指挥使陈安来了天牢,泪流满面,情深义重的与儿子告别。

“来世做个好人,忠于陛下,忠于朝廷!”

陈涛呜呜呜说不出话,昨天吃的饭里面下了哑药,免得他乱说陈家的秘密。

万司狱等官吏在一旁作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似以前那般讨好亲近,更多的是疏远与忌惮。

这个时代讲究亲亲相隐,陈安连自己儿子都大义灭亲,对待外人更狠!

陈安来的快,走的也快,对亲儿子没有任何留恋。

李平安听同僚讲述后有些别扭,那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常与牢中死刑犯人说,然而陈涛只判了流放,说来世有些不吉利!

甭管天牢的人怎么说,陛下和朝廷对陈安的做法,予以了肯定和赞扬。

通过朝廷邸报的宣扬,陈安的名声在百姓中广为流传。

一些蹭热点的说书先生,把此案编纂成了传奇故事。

由于不知案子具体详情,说书先生就按照通俗话本的套路,将陈安塑造成刚正不阿的形象,然后添加了溺爱儿子的夫人,造成陈涛无法无天的性格。

之后陈涛得知儿子杀人,不顾夫人的哀求,押送三司会审。

“百户官当街杀人,指挥使大义灭亲。”

说书先生拍了声醒木,继续说道:“今儿就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

下方客人轰然叫好,没钱的扔两个铜子,有钱的赏颗银豆子。

玉海楼的说书先生名冠京都,新编写的话本《大义灭亲案》情节曲折,故事离奇,开讲几天都是宾客如云。

说书先生懂得避讳,把故事背景放在了前朝,免得招来了镇抚司查案。

李平安坐在桌前,从袖口摸出几文钱,屈指一弹,准确的落在说书台子上。

“这故事听着有意思,比真相更合理!”

自此之后。

李平安在练功、读书、听曲之外,又多了个新爱好,去玉海楼喝茶听评书。

听着评书,喝着盖碗茶,跟退休老干部就只差一个鸟笼子。

这日子很是清闲,惬意,舒坦!

元武四十五年转眼就过去。

世道没有变化,该捞钱的还在捞钱,该受苦的还在受苦。

百官私下里骂蒋文林是马屁次辅,却又不断进贡祥瑞,吹捧圣君,溜须拍马已经蔚然成风。

年老的皇帝,更加随心所欲,伺候好了转眼就飞黄腾达。

变化大的也有,譬如状元楼。

卢掌柜靠着新科状元、翰林侍读的招牌,兼并了旁边几家铺面,俨然成了京都第一书铺。

寻常人这么做,必然被骂狗仗人势。

卢俊将新收来的店铺,全部改造成读书楼,里面间隔出一个个小单间,摆放四方桌,笔墨纸砚,穷书生不但能免费读书,还能抄书赚钱。

如此一来,状元楼名声愈发响亮!

至于那几个被占了店铺的东家,就没人在意了,为国朝读书人做贡献还敢有意见?

……

元武四十六年。

二月。

初春时节,风中还带着冷意。

李平安起床后烧火做饭,熟练的炒了两个菜,味道不比馆子里做的差。

“再做几百年饭,咱也成了大厨!”

活得久就有这个好处,做饭久了成大厨,听曲久了成角儿,品酒、茶道、书法、画画等等,日积月累也能成为名家。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李平安哼着新学的小曲儿,慢慢悠悠的来天牢当值。

与同僚闲话几句,昨夜太平长安,便寻了个地界打坐练功。

晌午时分。

石三儿急匆匆的带着几个狱卒出去,不久后抬着个麻袋回来,一路去了乙字六狱。

李平安负责巡逻,自是清楚牢中犯人。

乙六狱关押的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本名庞开,绰号毒魔手,为人极度凶残,为炼制独门毒药抓百姓试毒,不知害死多少人。

半年前江南大侠将其打成重伤,在池定府落网,只等着秋后问斩。

石三儿打开牢房,将麻袋里的人倒出来,是个昏迷不醒的乞丐,体型与庞开差不多。

“进来吧,有人花钱保你出去!”

庞开眼睛瞎了一只,身上伤痕累累,听到声音挣扎着抬头,咧开嘴发出夜枭般的怪笑。

“谁这么大方?”

“别问那么多。”

石三儿挥手示意,两个狱卒把庞开塞进麻袋,抬着离开天牢。

李平安默然的看着这一幕,自去年冬天开始,陆续有人花大价钱,购买乙字狱死囚,专挑武道修为高或者身怀绝技的凶人。

这个月已经是第二个!

天牢死囚罪大恶极,刑部会严查核对。

过去两三年未必放出去一个,更别说接二连三的放走,买家必然手眼通天。

“京都要起风浪了!”

李平安眉头微皱,感觉整个京都看似平静,却是风暴席卷的前夕。

“不过外面闹的再厉害,与天牢也没关系,老老实实看戏就好。纵使改朝换代了,新皇登基,一样也要与胥吏共天下……”

天牢可以说是京都最安全的地方。

一则易守难攻,外边兵荒马乱也好,大军交战也好,精钢牢门关死就与世隔绝,等风波平静了再开门营业。

二则毫无用处,只听说大军攻入皇宫,洗劫富户,从没有谁闲的进攻天牢,难道与犯人抢稀粥喝?

“即使如此,也要加快挖那通道了。”

李平安做事向来稳妥,万一有乱军进攻天牢,也得有后手准备。

丙字狱末尾有处废弃的仓库,李平安经常在里面练拳,偷摸的挖了个地道,直通埋天牢后面埋尸的荒地。

坚持挖了**年,近些日差不多快通了!

……

西山皇陵。

太祖墓。

赵晋拿着扫帚,认认真真的打扫。

扫干净落叶尘土后,点燃三支拇指粗的檀香,供奉在太祖陵前。

三叩九拜,喃喃自语。

“后辈赵晋,祈求太祖庇佑大雍,繁荣昌盛,延绵万年……”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正待起身时,耳边传来苍老声音。

“可惜了!”

“谁?”

赵晋眼底闪过惊喜,又装作愤怒神情:“皇陵重地,藏头露尾之辈,焉敢放肆!”

一道身影如树叶轻飘飘落下,是个灰衣内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太过衰老,躬着身子站着。

“老奴全福,曾是侍候隆昌帝起居的内侍。”

隆昌帝!

赵晋骇然道:“那岂不是活了一百多岁?”

“岁数,早忘了。”

全福声音低沉沙哑,缓缓说道:“咱记得小时候家里穷,为了吃饭入宫,陛下见我机灵便留在身边侍候,后来……”

说到这里,全福双目放光,若隐若现的气息压得赵晋喘不过气来。

“后来承露帝入宫弑君,咱家就被送来皇陵扫墓,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一百零七年。”

赵晋熟读国朝史书,清楚知道百年前宫变,后续至今的皇帝都属于承露帝一支。

心底不禁生出忧虑,是否会得不到全福认可!

从去年开始,赵晋就早晚来清扫太祖墓,就是为了遇到打伤周纪的老太监。

“竟然过去了一百多年。”

全福叹息道:“太祖皇帝子嗣数万,这么多皇族后裔,除了祭祀时候,连个来扫墓的都没有!”

“非是不愿,实属不能。”

赵晋解释道:“未经陛下允许扫墓,有图谋不轨的嫌疑。晚辈戴罪之身,已然一无所有,才敢祭祀太祖!”

周纪曾告诉赵晋,武道高人直觉敏锐,切不可哄骗,任何事直言相告。

亦不要诋毁他人,既显得心胸狭窄,又会引高人厌恶。

“原来如此。”

全福说道:“你小子很不错,可惜年岁太大了,否则也能接我的班,打扫皇陵。”

赵晋六十多岁让人叫小子,却丝毫不觉得憋屈,对面可是个一百二三十岁的老怪,连忙说道。

“前辈,我有几个儿子,年岁小的才十来岁,能不能来扫陵?”

全福点头道:“太祖后裔当然可以扫陵。”

赵晋面露喜色,即使他活不过元武帝,后辈也有机会夺回皇位。

“前辈,我有个疑惑想问您。”

“说来听听。”

“晚辈是承露帝子孙,您难道就不恨……”

全福抬头望天,幽幽说道。

“谁说你是承露帝子孙?”

……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一只夜莺扑棱着翅膀,落入庭院当中。

这处庭院在寸土寸金的东城,足有十几亩大小,内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可谓奢华至极。

后院书房。

子夜时分仍然亮着灯。

夜莺从窗户里飞进来,落在书桌上。

正读书的四皇子赵恺,抚了抚夜莺羽毛,喂了几粒秘制鸟食,取下了绑在腿上的纸条。

——镇抚司,如意绝笔!

字迹鲜红潦草,竟是以血写成。

“唉……”

赵恺叹息一声,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尽,吩咐道:“请戴先生来。”

片刻后。

戴恭走进书房,躬身道:“臣参见殿下。”

“戴先生请坐。”

赵恺说道:“镇抚司捣毁了南边的人,连本宫的侍女如意都死了!”

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温和,戴恭感受到一缕缕冷意。

外人只道四皇子不为元武帝所喜,戴恭却是知晓赵恺的狠辣,性子软弱只是忍辱负重罢了。

“如意在南边为殿下聚财,功劳甚大,然而镇抚司查处亦符合国朝律法,殿下切不可因小失大,还需小心忍耐!”

“忍到什么时候?”

赵恺转头看向外面黑夜,幽深苍茫,深不见底。

“从三岁起,母亲就告诉我,一定要忍耐,后来母亲病死了。现在,先生又告诉我忍耐,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快了。”

戴恭说道:“陛下的时日无多了!”

赵恺猛地回头:“怎么可能?近几年宫中传来的消息,父皇已经返老还童,多年内冷寂的后宫都有了笑声!”

“身强体健,并不代表活得久。”

戴恭说道:“臣与尚膳监的严公公相熟,这些年陛下吃的饭越来越少,近两年更是两三日不食,非但不急不饿,反而龙精虎猛!”

赵恺说道:“难道不是金丹效用玄妙,让父皇超凡脱俗?”

“长春妖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戴恭说道:“臣从陛下炼丹之日,就开始明察暗访,计算炼丹所需的奇珍异宝,数量年年递增,如今已经翻了十倍不止。”

“陛下现在全赖丹药强撑,哪天丹药供应不及,反噬起来神仙难救……”

赵恺沉默许久,对着戴恭躬身施礼。

“先生大才,还请教我!”

“等!”

戴恭说道:“殿下将夜莺撤回来,严防死守,不留任何漏洞。再多去宫中请安,早晚一次,无论能不能见到陛下。”

赵恺诧异道:“就这么简单?”

戴恭微微颔首:“欲成大事者,需静待天时!”

赵恺疑惑道:“那不去争,怎么能赢?”

戴恭问道:“殿下可斗得过魏王、楚王、瑞王?”

赵恺摇摇头,他的母亲只是个宫女,侥幸与元武帝有一夕之欢生下皇子,没有任何外戚助力,至死连个妃位都没有。

戴恭说道:“亦或者斗得过张嵩?”

赵恺继续摇头,张嵩权势滔天,能制衡他的只有元武帝。

戴恭说道:“所以静等陛下铲除张嵩,与他亲近的三位皇子,个个都落不得好,那就是殿下的机会……”

“若是父皇失手呢?”

“安心当个富贵王爷也不错!”

……

天牢。

李平安来当值,发现门口值守之人,换成了镇抚司力士。

狱卒进去都要搜身,禁止携带任何利器,连随身腰刀都收走了。

进入牢中。

狱卒聚集牌桌处,不见平日里热闹耍钱,七扭八歪的坐着喝茶,说话都小心翼翼。

李平安凑过去问道:“三儿,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关进了天牢。”

石三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朝廷丢了几百万两银子,与尚书大人有关,十天之内寻不回来,要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已经许多年未听过。

自从有了赎罪银,只要不是谋反,都能花银子摆平。

李平安眉头一挑,说道。

“兵部尚书,那不是徐青吗?”

石三儿点头道:“就是他。”

徐青是天牢的传奇人物,忍饥挨饿十一年不死,出去后官复原职,又从礼部侍郎升为兵部尚书,将来能入阁拜相。

谁曾想又回来了,还连带着九族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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