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

吃饭的过程中，蓝灵不住往我碗里夹菜。“这个好吃，多吃点！”“这个有营养，补补！”刚夹的还没吃完她便又给我夹了一堆，恨不得将这四个盘里的菜全部夹到我的碗里。我刚开始还不断谦让，之后见她依然故我，便只好听之任之了。完全出于对我的关心而不断往我碗里夹菜，在她之前，也只有我妈会这样做。不过我妈给我夹菜我感觉很自然，蓝灵给我夹菜我却全程都深感别扭。

吃完饭我想主动付钱结账，但我掏钱的手却被蓝灵死死按住了：“说好我请客的，别没意思啊！”她迅速掏出一个红色皮质小钱包，抽出一张大钞给了服务员。

“好香啊！”蓝灵刚走出食堂就大叫道，惊喜地抬头搜寻香味的所在，“原来是桂花开了，刚来的时候只顾跟你说话都没留意到！”她跑近桂花树旁，揪住一枝桂花，凑近鼻子闭上眼睛大吸了一口气，表情甚是享受。

只有在她安静的时候，在她不看我的时候，我才敢大大方方地去正眼看他。闭眼嗅花的她少去了很多锋芒，因此整个人看上去便没那么讨厌了，甚至还有几分可爱。她的身形纤细得如同一只燕子，我静静地看着她笔直的腿，细细的腰以及紧身运动服前面高高的隆起，看着看着我的脸竟发热起来，额头上似乎有蚂蚁在爬。我慌忙移开目光，此时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响，于是又马上将目光移回，这下我惊呆在了那里——恢复到欢蹦乱跳状态的蓝灵居然拿着一枝折断的桂花在朝我招手！我傻掉了，刚才心中冒出的对她的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一朵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凋零了。

“你闻闻，天下没有比桂花更香的花了！”蓝灵跑到我跟前，迫不及待地要同我分享她的战利品。

我一把推开了花枝：“你怎么可以随便折花？”

“没事，没人看见。”

看见她满不在乎的表情我更为恼怒：“没人看见便可以折吗？”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算了！”我转身快步离开了，根本不理会蓝灵在背后的大喊大叫。人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一开始便不喜欢的人以后也是难以成为朋友的！

然而现在去哪里呢？以往午饭过后，大家会回到寝室休息一会，之后再去教室。今天我吃饭用的时间比较长，现在回去估计会打扰别人午休。再说，今天商一铎看见蓝灵和我在一起对我颇为不满，我这会儿也不想见他，以免发生不愉快。回教室吧？时间过早，想着还要在教室坐一下午便不愿意去。对了，高磊现在估计在球场打球——他一向不午休的。不如看他打球去，顺便跟他学习下投篮的技巧。于是我便准备斜穿过食堂前面的小花园，朝操场走去。

我很少来这个小花园。平时要么由教学楼直接去操场，要么直接由教学楼去寝室或食堂，几乎没有什么机缘让我选择食堂到操场这条路线。军训时倒是匆匆从这里跑过几次，大致印象是小花园草木葱茏，中间有个白色欧式小凉亭。

我徜徉在花间小路上，欣喜地发现花园里的桂树居然如此之多。当然别的花草也多，只是现在是桂子飘香的时节，桂树如当红的主角般让别的花草都黯然失色。实在难以置信，如此不起眼的小碎花居然可以迸发出如此浓甜的香气。香气汇聚成海，掀起层层看不见的波浪朝我阵阵袭来，一时间让我恍如身处灵山宝境。

随着树帐花帘的拉开，白色凉亭出现在我面前，

本打算到亭子里坐会，不想却看见亭子里已经坐了一个女孩。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端正地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摊在双腿上的书本。她的左手按着书页，右手轻捏着下巴，顺滑的乌发自头顶倾流而下铺在背上。从镂空的亭子顶上筛下来的日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她看得那样入迷，完全没留意到调皮的微风在她的发间洒了几朵桂花。我看着这幅美丽的画面，正如她看着面前的书本一样，入了迷。她不是别人，正是我每天向张小小旁敲侧击打听的莫静雅。

平时在校园里难觅她的影踪，不想今天却在这里无意碰见了她，我心中顿时波涛暗涌。我想上前去问好，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我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头发，拽了一下衣领。我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种声音干脆果断：“上去啊，随便聊几句。”另一种声音则唯唯诺诺：“上前去如果说不出话或是结巴该有多尴尬。”随着这两种争论的升级，我的心跳也在加快，周围仿佛放置了一台被调高声音的心电监护仪，满世界都是那种如擂鼓般的“咚咚”声。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前方的树丛。有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的眼角分明挂着一滴如水晶般莹亮的泪珠。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心和难过，居然鬼使神差走上前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莫静雅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展开擦了擦眼睛，抬头向我微笑道：“没事，看书看入迷了。”

“这样啊。”我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小题大做了，“还以为发生啥事了。”

“多谢关心。”她合起书抱着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恰好路过，想去操场看室友打球。”我竭力使自己去正视她的眼睛，但刚接触到她的目光我便赶紧低下了头，低头的过程中我看到她抱的那本硬皮书的书名是《红楼梦》。这也是我的挚爱之书，怎么赞誉都不为过。

“嗯，那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嗯，好。”我本想多聊几句，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聊的理由和内容，或许在尴尬的沉默开始前便结束交谈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朝我轻摆了一下手，转身盈盈而去。我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草木丛中，就像看着一只白蝴蝶飞离我的视线一样，怅然若失。

我昏昏然去了操场，但是并没有找到高磊。大中午操场上倒是有几个人在踢足球，但我都不认识。最后我在操场角落的乒乓球台旁发现了孟龙和他的老乡。他们一看到我便招呼我过去一起玩。孟龙还兴奋地给我展示他新买的兵乓球拍。我看着他手中那只明显比学校体育室球拍精致高档许多的球拍，捏着那弹性十足的绿色橡胶面问道：“这应该不便宜吧？”

“200多。”他挺自豪地说，似乎我的惊叹是对他的赞赏。

“你疯了吧？够一个月生活费了。”我瞪大了眼睛。

“那有啥。我都吃了半个月馒头了，能省出来。”他一把将球拍塞到我手中，把我推到乒乓球台前，“你先打几拍试试手感，快！”

我看准孟龙老乡发过来的兵乓球用球拍用力拍去，乒乓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弧线。孟龙笑着大叫：“你这是打羽毛球呢？！”